來源:中國證券報
2018-12-17 10:31:12
編者按:改革開放40年,風起云涌,激情蕩漾。資本市場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萌芽到逐步成熟。40年的風雨中,有無數次的激動、喜悅、驚險和進步。本號從今天起推出《40年,我們親歷》專欄,選取中國證券報過往相關報道,以饗讀者,這些報道至今讀來余溫猶在。讓我們穿越時光,重溫歷史,放眼未來,走向輝煌!
深交所開業 有人曾密謀“空市”
圖為深交所開業初期交易現場。當時采用的是口頭報價白板競價的交易方式,后來深交所大力發展無紙化交易,紅馬甲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口述人:王健(深圳證券交易所首任法人代表和第一任負責人)
整理人:吳銘
1989年12月28日,深圳市政府一紙公文,讓我無可奈何,只好接受了任命,出任證券交易所籌備組負責人。
名稱數次更改
上任之后,擺在我面前的是一片空白。政府沒有給予任何實在的支持,無人無錢無辦公地點,更無任何國內外交易所的資料及法律法規。
為了賭口氣,也為了實現自身價值(編者注:當時王健在創辦深發展后退出,未能如愿前往招商銀行),我上任以后,先辦了四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組織人,第二件事是找錢,第三件事是找地方,第四件事就是組織人設計交易所的法律法規。
籌備工作真是一步一座山,一程一堵墻。然而,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硬是在要什么沒什么的環境里,在短短幾個月內,于1990年5月份將深圳交易所的籌備工作準備完畢,只待上級一聲令下,交易所便可進入正常運作。
一聽說辦“股票交易所”,有人立即描繪了一幅幅自殺跳樓的可怕場面,資本主義賭博、大魚吃小魚之類的惡言惡語不絕于耳。
深圳人民銀行提出叫“交易中心”的代名詞,理由是因為怕“交易所”3個字不好批。但是時任市委書記的李灝沒有含糊其詞,1989年11月15日,深圳市政府還是批準了籌備組送交的報告,并明示叫“深圳證券交易所”。這一點足見市領導的決心——按國際規則打球。
有了市政府的指示,籌備組加快了腳步積極準備。到1990年5月,交易所的店堂裝修一新,人員培訓按部就班,進展順利,并在指定時間里完成了培訓,應該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恰逢此時,人民銀行總行金管司司長前來深圳視察。在參觀深圳證券交易所之后,他說“可以先轉起來,先在我那兒備一下案。但你們必須要改個名,叫‘深圳證券交易市場’比較好。”為了能夠順利地早日開業,交易所籌備組只得考慮更名再報!交易所籌備組以往起草的文件又都統統改名曰“深圳證券交易中心”。
1990年11月,上海首先打出“上海證券交易所”的旗號。深圳證券交易所籌備組也積極響應。我再一次找到市政府舊題重談。籌備組認為言之有理,并且事有先例,上海在先,市政府當然同意。于是,交易所的名字在千回百折之中,磨礪數月,才算得出這樣的大號。
起名一事,尚如此周折,開業之事更難!
開業幾度延期
1990年5月,深圳股市突然上漲。我們請張鴻義副市長與主管機關領導光臨現場觀摩電腦演示。如果那時交易所一開業,那么(深圳證券市場)首先進入完全的電子化時代,這無疑宣告了一切幕后交易的終結。
張鴻義看完電腦方案及演示,說:“看來深圳人并不笨。”隨后對主管機關的領導說:“是不是就讓他們來做吧?”
我覺得,在電腦交易正式推出之前,一定要制定出一部有關電腦操作的法律條款,于是一部《電腦輔助交易辦法》應運而生。洋洋萬言的《電腦輔助交易辦法》,是新中國證券史上的一座豐碑。按照這種“高技術”法規,過去柜臺交易中的不法行為再無可乘之機。
《電腦輔助交易辦法》還在討論之中,便又一次成了眾矢之的。首先發難的是那些證券公司。按說證券公司和證券交易所,應同是股票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白熱化的爭執,卻隱隱地告之天下,兩者之間存在著激烈沖突和矛盾。
一個要管,一個不讓管,矛盾自然形成。官司打到主管機關,“意見不一”、“由簡到繁”、“先易后難”。得,將《電腦輔助交易辦法》打入冷宮,堅持要手工操作。這一舉動,在深圳股市的上空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深圳是不是一個誠實的市場?人們不敢肯定!因為手工操作無法保證股票市場的誠實,“三公”原則可能會再度遭受蹂躪。那么主管機關某些人的用意何在?不得而知。
令人遺憾的是,電腦方案最終成了腹中死胎。電腦的運用,并非用簡、繁可概括其意義,更無難、易之分。一旦電腦方案真正上馬,受損最大的就是那些黑幕中的股票掮客,幕后交易也會遭到重創。電腦只認程序,只要程序合理,符合三公原則,它是最能保護正當交易、最不易“出錯”的高技術手段,但居然因那一紙批示而束之高閣。
后來,上海股市借用了深圳的“無紙化”經驗,而且取得了可喜的成功。深圳子宮內的嬰兒,居然出生在上海!我憤怒之下又寫文章,質疑交易所的先進技術作用被嚴重低估與踐踏。
1990年我們的電腦交易系統出臺,本來說5月13日開業,不久便成了泡影。開業不得不改成試業,定為8月18日試業。
試業的前幾天,主管部門又以“北京”的名義,說“北京”不同意開業。“北京”不同意開業,深圳市政府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交易所受命于人民銀行。開業問題再次流產,不得不另改時間,改在了10月13日。但在開業的前幾天,某行長親自到北京匯報情況,匯報內容無從考證,南歸深圳之后,10月13日的開業又被扼殺了。
李灝書記拍板
1991年11月20日,我突然接到北京“聯辦”總經理王波明的電話。他說:“老王啊,你們第一個籌備的,可是人家上海交易所已經被人民銀行正式批準了。你們要加把勁了啊!”
我核實之后,越想越不對勁。此時深圳只有幾家上市公司,如果上海先開業,兩地加起來也不過十幾家,那還需要我們深圳交易所成立嗎?
我不得不再次越級向市委書記李灝匯報,要求盡快讓交易所進入工作狀態,否則深圳證券交易所將難以出世!
李灝書記聽完匯報,拍案而起。其實,他比我們都急。
1991年11月22日,深圳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李灝、鄭良玉召集有關方面人員專門聽取“交易所籌備組”的匯報。
趁書記、市長等主要領導都在,我再度重申事情的嚴重性。籌備組另外一位負責人禹國剛在匯報交易所的籌備情況時,還當場進行演示。我們一邊演示,一邊介紹說,現在一切就緒,完全可以開業。電腦的顯示屏不停地出現著各種數據,嘀嘀答答的閃光引起市領導的興趣。
最后我匯報說,經過我們交易所集中交易,既規范,又能克服許多弊病。如果實現了自動撮合、自動過戶,大量的人為搞鬼便沒了機會。之前有些問題,原因就在于這兩個環節一直是被人用手工操作。如果這個操作再有一點兒私利混雜其中,搞鬼豈不是舉手之勞?
直至此時,市政府主要領導才知道股市混亂、交易所遲遲不能開業的癥結所在。今天又看了我們的現場演示,市領導心里也有了底:股市不能再這樣亂下去了!
李灝書記與鄭良玉市長說:“今天就是拍板來的。”
聰明的禹國剛見狀,覺得時機已到,再不能放過這次機會,馬上表示:“只要你們敢拍板,我們馬上就能開業。”李灝書記與鄭良玉市長聽了十分高興。
主管機關一位領導卻說:“北京沒批,能開嗎?”在場的人都聽出話中有話,柔中有剛。空氣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我很氣憤,立即接過話題:“深圳的證券市場亂到目前這種程度,原因就是證券交易所沒有盡早開業,我們如果現在把交易所運轉起來,把全市交易集中起來管理,現行股市上70%-80%的弊端,我們保證把它干掉。但如果交易所還不能運轉起來,亂到最后不可收拾,北京可要找你們算賬嘍!是不是這樣?”
“你們能不能開業?”李灝書記急切地問我。
“你們今天拍板,我們明天就開業。”
“那好,12月1日開業。還是準備得充分一點兒好!”李灝書記說,“上海訂在12月19日開業,我們比他早18天。”
李灝最后決斷:“此事今天就拍板定了!以后不再開任何會研究!”
我和禹國剛激動萬分!興奮之情于溢于言表。就這樣,12月1日成了交易所上上下下日夜企盼的日子。
挫敗“空市”陰謀
1990年11月22日到12月1日,不過是短短的幾天時間。這幾天在歷史長河里,不過是幾朵難以辨清的浪花,轉瞬即逝。然而對交易所籌備組來說,這幾天是那么艱難、漫長,并不比前面的幾年好過多少!
過去一些證券商因為沒有監督,靠黑市交易、黑過戶坑害股民。交易所一旦開業,無異于宣判幕后交易的死刑。一些不法證券商將遭受重大損失,這可是切膚之痛。于是,個別證券商暗中勾結,密謀不軌……
1990年12月1日,這一天終于盼來了。交易所的人們經過歷時三年的艱苦工作和焦慮的等待,終于迎來了這一天。
我和禹國剛很早就到交易大堂,在開業之前,檢查一下最后的工作。證券商的出席代表們都穿上代表衫(紅馬甲),一個個全來了。
快到上午九點,就要敲響交易所開業的鐘聲了,交易所的全體員工興奮之情到了極點。
然而,我卻發現了一些異樣的氣氛:一些證券公司的出席代表無精打采。我心里隱隱地罩上了一層陰云。
九點鐘終于到了,雖然一個個問號還在我心里不停地閃現,但這畢竟是歷史性的開端。我拉響了鐘聲,這是我盼望已久的聲音,這是我們為之奮斗了幾年的聲音,也是新中國證券交易所的開市第一鐘。喜悅之情在我和禹國剛以及交易所全體員工的臉上流動……
按常規,鐘聲響過之后,總會是一陣激烈的爭搶價格,以爭得客戶。但第一天試業的深圳股市,卻一反常態,鐘聲已響過好長時間,交易所冷冷清清,居然沒有委托電話打入。
這時國際基金部一位經理突然出現在交易所。國際基金部也是證券商之一,親自跑到交易所,可真是件不尋常的事情。按理,在交易所營業時,除本公司的出市代表之外,任何證券商不得進入交易大廳。
來人顧不得那么多,因為情況緊急,拉上我和禹國剛到一個角落。“我告訴你們,‘老三家’昨天密謀串通好了,今天準備給你們來個‘空市’,讓你們頭一天就出師不利,第一天就讓你們一筆也成交不了,開市就是零。”
我這時才悟出為什么剛才有些證券商(出市代表)的表情異樣,原來有人搗鬼。
“都是誰?”我急切地想搞個明白。“你先別問了。你們要做好準備。不過你放心,我會讓我們的出市代表做幾筆的,絕不能讓你們第一天開業就空市。”
禹國剛聞聽此訊,肺都要氣炸了:“把個人私憤發泄在股市上,真是一群敗類!”
不能就這樣讓這群人的陰謀得逞。一定要有對策。絕對不能在第一天造成空市,只要在第一天能有一筆成交,那就是交易所的勝利。
于是,我和禹國剛決定,分兵兩路。我先派人到各證券公司,暗查一下有沒有報單;另一方面禹國剛親自用車將人行的頭兒請來,聽聽主管機關是什么處理意見。不多時,人民銀行的兩位處長被接到了交易所。“如果是這樣(造空市),我們就處分他們!”兩位處長當即表態,聲音很堅定。
整個營業日,直到收盤,沒有收到參與密謀的幾家證券商的一筆委托。但是,據交易所的調查結果,這一天這幾家證券商都接到過委托,就是不往交易所報。這一天,只有國際基金部在交易所做了幾筆。
不管怎么說,交易所開業首日總算沒有“空市”。雖然全天僅5筆成交(編者注:當時只有深安達完成了托管,所成交的5筆均為深安達),但這足以表明,正義的力量是打不敗的。
話又說回來,幾家證券商之間的密謀,已成事實。我再度來到主管機關,要討個公平。兩位處長卻面露難色地說:“處理他們,還得和主管行長商量。算了吧,下不為例。”
雖說空市沒有造成,但是釀造丑聞者并沒有得到應有的處理。此后我也未再追究。因為,新中國第一家證券交易所的誕生,沖淡了一切的不愉快。
本文刊登于2008年8月11日出版的《中國證券報》,責編:馬朝陽
注:王健于2011年9月27日因病醫治無效不幸逝世,享年61歲。(記者 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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