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客戶端安徽頻道
2020-04-13 10:16:04
花正紅
作者:斯 雄
朗讀:韓再芬
每每說到黃梅戲,總不免想起嚴鳳英。
一個人的名字,能夠與一個劇種如此相伴相生、相映成輝,經歷漫長歲月洗禮,仍然得到追捧和尊崇——對一個藝術家來說,這無疑是最高的殊榮。
中國民間戲曲種類繁多,地域性很強。我老家所在的湖北荊州,就流行花鼓戲,與黃梅戲很相似。但我其實談不上喜歡,尤其是那悲悲切切的聲腔,感覺像聽喪鼓。
真正讓我改變對地方戲曲印象的,是在改革開放之初,看到黃梅戲電影《天仙配》。悲歡離合的故事情節,優美動聽的唱腔音樂,美輪美奐的舞美設計,是我過去從未見識過的。特別是嚴鳳英飾演的“七仙女”,形象唯美,凄美哀怨,有血有肉,性格鮮明,有情有義,徹底顛覆了我對地方戲曲的印象。到底看了多少遍,已記不清了,但我當時居然能把整本《天仙配》從頭到尾唱下來,連自己都感到驚奇。
嚴鳳英主演的黃梅戲電影《天仙配》劇照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本來只是“七仙女”和董永的一段對唱,居然變成了二重唱,最終像流行歌曲一樣,在大江南北廣為傳唱。那個時候,黃梅戲的陣勢,真的好大好大。
后來才曉得,黃梅戲電影《天仙配》,早在1955年就已公映,轟動全國。隨后又去找嚴鳳英主演的另外兩部黃梅戲電影:《女駙馬》和《牛郎織女》,同樣看得如癡如醉。但我最最喜歡的,還是《天仙配》。
一個時代的聲音,都會帶有自身明顯的印記。每次聽嚴鳳英的演唱,亮麗沙甜,樸素自白,有嗲有嘎,偶爾夾雜一點兒方言俚語,真的能聞到一股泥土的清新和芳香,就像是在聽“鄰家小妹”說話。她一開口就能調動觀眾的情緒,悲傷處令人落淚,歡快處叫人捧腹,讓人感到一種天然的親近,仿佛說的都是身邊的事。
《上影畫報》1959年第11期刊登嚴鳳英主演的黃梅戲電影《女駙馬》劇照
或許是因為黃梅戲源自農村,一直活躍在田間地頭,帶著大自然的氣息,與京劇的沉厚、越劇的清麗、豫劇的豪邁不同,本身自帶原生態的味道。嚴鳳英的演唱,飽含濃郁的鄉土氣息,更加自然親切,聽起來有味兒,很輕易就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
民間戲曲,要想讓老百姓愛看,沒有讓人喜愛的女主角,恐怕不行。黃梅戲無論大戲、小戲,女性形象和女聲唱腔有著本已占優的傳統,旦角戲始終處在最重要的位置,正好迎合了觀眾普遍的審美情趣。嚴鳳英以她精湛的表演和婉轉的唱腔,更加強化了旦角戲在黃梅戲中的戲份,大大增強了黃梅戲的藝術表現能力和張力。
我平常不大愛聽戲,主要是很多唱詞經常聽不真切、不明覺厲。但聽嚴鳳英演唱的黃梅戲,完全沒有這種顧慮和畏懼。她的咬字吐字異常清晰,字音結實豐滿、易聽易懂。她曾對徒弟田玉蓮說過一段關于吐字的認識:“我是借用了京劇的一些吐字方法與安慶話糅合在一起的。比如‘小女子也有傷心事’的‘事’字,就不能按普通話來念,就得按安慶話來念,把‘事’念作‘四’。如念作‘事’,就不像黃梅戲了。”這對于長江中下游和南方地區的廣大觀眾來說,不僅聽得懂,而且更親切、更過癮。其實,戲曲演唱講究“語音辨別,字真句明”。嚴鳳英在這方面做過很多大膽探索和創新,這可能也是她的唱腔廣受歡迎、時被模仿、影響久遠的重要原因。
從黃梅戲電影《天仙配》開始,嚴鳳英聲譽鵲起,大放異彩,推出一部又一部經典,鑄造了一個又一個輝煌。她連拍三部黃梅戲電影,并灌制了大批唱片和錄音盒帶,不僅風靡全國,還在海外市場掀起陣陣熱潮。電波的沖擊,拓展了黃梅戲舞臺藝術和觀眾市場,在海內外吸引、培育、造就了一代代忠實的觀眾。黃梅戲也因此從一個地方小劇種,變成全國皆知、廣受歡迎的大劇種。有那么一段時間,天南地北的人,差不多都能隨口哼唱幾句……黃梅戲的所有這些風光,都與領軍人物嚴鳳英的努力,密不可分。
感人的歌聲,是會有記憶的,讓人不自覺地有一種代入感。時至今日,提到嚴鳳英,就會想到《天仙配》,提到《天仙配》,就會想到黃梅戲,已經成為一種思維定式——嚴鳳英與《天仙配》,幾乎就是黃梅戲的代名詞。
可嘆,嚴鳳英的輝煌,如劃過夜空的流星,如此美麗,卻又太過短暫。
今年4月13日,是嚴鳳英90周年誕辰。過去講“人生七十古來稀”,但在當代人看來,90歲這個年紀,仍然可以肆意綻放、光芒四射,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屈指算來,嚴鳳英離開我們,已經整整52年了。
嚴鳳英主演的黃梅戲電影《牛郎織女》劇照
花正紅時寒風起。這是黃梅戲《牛郎織女》中的一句唱詞。據說,嚴鳳英每次唱到此處,都特別入戲、聲淚俱下、難以自持,仿佛唱的就是她自己。
這可真是戲如人生啊。黃梅戲,恰恰是以悲戲為主。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嚴鳳英的代表作,如《天仙配》、《小辭店》,莫不是以悲劇收場,催人淚下,有憐憫有畏懼,有驚贊有義憤。人們之所以愛看,是因為在悲憤之余,感受到了強烈的道德震撼。
有時候我在想,嚴鳳英似乎天生就是為黃梅戲而生的。冥冥之中,也許她正是要把自己不凡的人生,用與黃梅戲悲戲特色相匹配的形式,轟轟烈烈地展示給世人。與其說是悲,不如說是一種悲劇的美,有如梁祝化蝶!
嚴鳳英的人生,在輝煌時戛然而止。但她成就的黃梅戲,依然生生不息。
一代又一代“七仙女”們,英姿勃發、前赴后繼地活躍在黃梅戲舞臺上。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黃梅戲舞臺上先后涌現出令人矚目的“五朵金花”、“新五朵金花”,以及雨后春筍般的民間班社,傳承傳統劇目,努力發揚光大,而且不斷推陳出新,一派繁榮興旺。新編黃梅戲《徽州女人》推出20年來,唱響全國,走向世界,以深刻的人文內涵與詩化的舞臺呈現,久演不衰,創造出黃梅戲新的舞臺經典。
韓再芬主演的《徽州女人》劇照
春滿江淮花起舞。作為黃梅戲歷史上最為璀璨的明珠,嚴鳳英的生命雖然定格在38歲,但可以告慰于她的是,五十多年過去了,她的表演、她的唱腔、她美好的形象,人們依然念念不忘,記憶猶新;她賦予黃梅戲旺盛而持久的生命力,已讓她的藝術生命之樹常青,且歷久彌新。
是啊,花正紅,成永恒。美,是永遠不會過時的。
嚴鳳英創造的美,是黃梅戲的一座豐碑。余音繞梁之間,帶給人們的,是無邊無際的崇敬,無窮無盡的回味。
(本文應當今黃梅戲藝術領軍人物韓再芬女士之約,為紀念嚴鳳英先生誕辰九十周年而作——作者注)
韓再芬在朗讀《花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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