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木石扎土，油漆彩畫糊”，俗稱“八大作”，是紫禁城營造中最重要的部分。今天故宮在每一個修繕的環(huán)節(jié)，都力求遵循幾百年前的傳統(tǒng)。以紫禁城為代表的官式古建筑營造技藝內(nèi)涵豐富，程序嚴整，技法精細。64歲的李永革，是國家級官式古建筑營造技藝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

他是故宮承上啟下的第三代工匠。他風輕云淡地說，紫禁城所有的屋頂他都看過。

故宮曾有過3次大修，3次大修分別成就了幾代工匠。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故宮制定了古建筑修繕的第一個五年治理與搶險規(guī)劃，搶修大量年久失修的古建筑，重新油飾三大殿的外檐彩畫等等。1956年，還啟動了西北角樓落架大修。由于角樓復雜的結(jié)構(gòu)，故宮力邀有“哲匠世家”之譽的原興隆木廠的大木匠馬進考、杜伯堂等為木結(jié)構(gòu)施工指導。

當年凡是皇家建筑的修繕施工，都是御批后由內(nèi)務府下達，由固定的木廠子承攬。清末時北京可以做官式活兒的木廠子有10多家。馬家的興隆廠，算是行業(yè)的老大，曾經(jīng)有興隆造三海之說，北海、頤和園、圓明園都是他們修的。馬進考，是興隆的第十三代掌作。

“故宮的古建筑修繕隊伍在民國后就零落了，現(xiàn)在要重建班子，一時間四九城的能工巧匠全來了。”大家尊稱他們?yōu)椤肮蕦m十老”，其實不止10位。這是故宮博物院的第一代工匠。“我們來故宮時，他們都退休了，偶爾來一次能見到，但真正傳幫帶我們的是第二代匠師戴季秋、趙崇茂、翁克良等。”

西北角樓維修結(jié)束后，戴季秋、趙崇茂、翁克良等跟隨馬進考、杜伯堂等師傅繼續(xù)學習制作模型，一做就是10年。故宮的第二次大修從1973年開始，故宮工程隊（修繕技藝部的前身）對外招聘了300名青年。李永革就是其中的一員。他們跟著趙崇茂、戴季秋師傅，相繼參加了午門正樓、東西燕翅樓、養(yǎng)心殿、慈寧花園、東南角樓等施工工程。

1976年唐山大地震，故宮的建筑也要進行全面普查，建立檔案。“那時我年輕，師傅們指揮我攀高，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看，看有沒有位移，有沒有新的裂縫，榫卯結(jié)構(gòu)有沒有松動。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把所有的屋子檢查了一遍，基本上非常牢固，沒有位移，沒有新的裂縫，也沒有松動。那時明白了皇家建筑的穩(wěn)固。”

1981年故宮維修東南角樓，李永革主動報名，成了他受益匪淺的一次經(jīng)歷。故宮的角樓按照順時針的順序相繼修復，1951年西北角樓、1959年東北角樓、1981年東南角樓、1984年西南角樓。“木工都以參加過幾個角樓修繕為傲。一般人形容角樓是9梁18柱28個翼角72條脊，其實比這要繁復。三重檐十字脊，四面歇山四面抱廈，你能想到的變化與組合，那時的工匠都用到了極致。”

認識了榫卯，認識了斗拱，認識到四柱二梁二枋構(gòu)成的“間”也許才算入了門。“間”可以左右相連，前后相接，上下相疊，錯落組合。而抬梁式、穿斗式懸挑導致屋頂發(fā)生曲線變化，屋角再做出美麗的翹角、飛檐，“間”的靈活搭配和屋頂?shù)那€變化，便形成完整的審美。“對于古建所蘊含的智慧，我們的理解還遠遠不夠。”

故宮的第三次大修，是在本世紀初開啟的最大規(guī)模的維修，包括了武英殿試點工程、太和殿挑頂大修工程、慈寧宮落架大修工程、建福宮復建工程等重大項目，以李永革為代表的第三代工匠是挑大梁的。

太和殿是我國現(xiàn)存體量最大、等級最高的古代建筑物。三臺的人工夯土層深達16米，面闊11間，進深5間。屋頂是最大的二號琉璃瓦。普通老百姓蓋房，屋面起脊較緩，二五舉，官式建筑一般五舉，太和殿是11架起舉，所以屋面的曲線極寬廣，水存不住，順勢就流走了，從不漏雨。挑頂大修是因為當時屋頂瓦面有下沉，大木構(gòu)件要加固。專家此前一致認為太和殿的屋面苫背肯定也是最高規(guī)制，但揭開瓦才發(fā)現(xiàn)當時采用的是最簡單的苫背材料和方法，“首先在望板上，鋪桐油灰約2毫米，之后涂上8厘米到10厘米的白麻刀灰，然后在灰背上直接鋪瓦。我們就改變了原來的方案，按最樸素的做法進行了原狀修復。”李永革說。

挖土筑基、疊石成臺、搭扎腳架、構(gòu)木為架、苫背瓦瓦、地仗油飾、起譜落色、刷漿裱紙……這“八大作”相互聯(lián)系不可分割。一個彩畫作，起譜于咫尺之內(nèi)，落墨在方寸之間，描拓、瀝粉、上色、貼金，一道程序都不能少。裱糊作，過去房間全靠它來防潮、防塵、保溫。漿糊都要特殊調(diào)制，冬稀夏稠春秋勻，還必須有花椒、 藥水，用來防蟲防蛀……多少年來很多經(jīng)驗都是手手相傳口口相傳。李永革說：“以前師傅們愛講一句話，干活兒干活兒，就得‘活’著干，但當時不理解，現(xiàn)在覺得光是這句話就可以寫出幾本書來。”

近些年故宮恢復了拜師制度，李永革也收了不少學生。他希望學生首先要有對建筑本身的敬畏和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早些年的老師傅愛自夸，動不動說我這個可以保你萬年牢。萬年牢，這就是一個工匠最大的驕傲。我去看過應縣木塔，上千年了，也許還可以存活上千年。所以，將600年的紫禁城完好地交給未來，并非虛言。”

[責任編輯：楊凡、蔣冬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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