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
2017-02-24 07:10:02
繁華不會預(yù)言衰敗,衰敗卻能記錄繁華。我愛看古老的東西,尤其是繁華之后的末世之衰。這就是我喜歡意大利的原因。對于中國人來說,那里曾是世界的盡頭,一個讓傲慢的東方帝國平等視之的地方,使人性在宗教束縛中綻放的土地。今天,那里既是古典主義者的圣域,也是悲觀主義者的天堂。
常年在古都生活的人們,多少會對霉菌有些好感。這種不怎么健康的物質(zhì),散發(fā)出蘊藏著古老榮耀的神奇味道。走出羅馬菲烏米奇諾機場的一刻,“榮耀的味道”撲面而來,那真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我對意大利語一竅不通,卻與這個剛剛謀面的意大利城市一見如故。
愛電影的人應(yīng)該不會忘記《羅馬假日》中,奧黛麗·赫本飾演的公主手拿冰激凌站在西班牙廣場前,也不會忘記《天使與魔鬼》中,湯姆·漢克斯飾演的蘭登教授從四河噴泉中救起最后一位紅衣主教。如今,我循著他們的足跡,來到這座城市,古老的文明終于從夢境走到眼前。
大巴一路開到市中心的特米尼火車站,這是羅馬市區(qū)比較少見的現(xiàn)代建筑,和周遭的傳統(tǒng)風(fēng)格相比個性十足,但并不扎眼。如果不是看到它的玻璃幕墻和霓虹燈箱,我真要相信時光倒流。
歷史和當代融合為一。穿越在這里并不是一種文學(xué)題材,而是真實的存在:
在20世紀修建的帝國大道一端,是修建于公元1世紀的大斗獸場,另一端則是經(jīng)典文藝復(fù)興式建筑威尼斯宮;19世紀的街區(qū)中,后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教堂默默矗立,成為古老建筑的有機組成部分;公元前3世紀的長墻,從現(xiàn)代化的特米尼火車站一側(cè)沖出地面,直通不遠處的古羅馬浴場遺址,遺址前半部在中世紀被改造成教堂,教堂一側(cè)的墻壁頂端還赫然懸掛著半個羅馬人的穹頂;修建于公元86年的賽車場在17世紀被改造成巴洛克風(fēng)格的納沃納廣場;一些安裝了攝像頭、鋁合金門框和門禁系統(tǒng)的小商店,沿用了達·芬奇時代的門楣或愷撒時代的石柱;不要小看街邊的石塊,也許當它散落在那里的時候,臺伯河對岸的天使堡和圣彼得教堂所在地還是一座荒丘……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當你走進這座城市,也便成為它的一段歷史。
公元前753年4月21日,臺伯河畔的七座山丘上誕生了一座新城。它的建造者羅慕路斯傳說是戰(zhàn)神馬爾斯的后代。他殺死了孿生兄弟,并用自己的名字為新城命名。這就是羅馬。
公元64年,“荒唐皇帝”尼祿的一把火將羅馬城夷為平地。隨后的重建,造就了今天看到的那些擁有厚重石墻、巨大拱券的對稱建筑。
古羅馬人是建筑天才。巨石、混凝土和拱券使他們有能力完成龐大的公共工程。始建于公元79年的大斗獸場,使用四層巨石聯(lián)拱,至今仍是羅馬城內(nèi)最高的建筑。
羅馬人熱愛聯(lián)拱,也熱愛穹頂和對稱布局。我不確定他們是否有天圓地方的觀念,但置身萬神殿的龐大穹頂下,你會相信自己所面對的是宇宙——它34米的跨度是17世紀以前的世界紀錄保持者。而對稱象征著平衡和穩(wěn)定,那是任何大帝國都需要的理念。
此后的兩千年,羅馬幾番被毀,又在廢墟上一次次奇跡般復(fù)興。各個時期的建筑在這里輪番登場,保持了和諧統(tǒng)一。
中世紀,曾被殘酷迫害的基督徒們,最終沒有鏟除異教痕跡,而是將包括斗獸場在內(nèi)的幾乎所有的古代公共建筑都改造成了教堂。
16世紀開始,羅馬吹起了文藝復(fù)興的氣旋,并演變?yōu)樽杂煞睆?fù)的巴洛克風(fēng)。后者在羅馬街頭最為常見,圣卡羅教堂是其代表;而細心的游客會發(fā)現(xiàn),具有文藝復(fù)興風(fēng)格的古建筑在梵蒂岡城范圍以外少之又少,幾乎成為羅馬建設(shè)史中的一處空白。
這要歸功于“墨索里尼的鐵鍬和鏟子”。20世紀上半葉,一心想要恢復(fù)昔日羅馬帝國榮耀的獨裁者,用一種自相矛盾的荒唐措施來對待羅馬城區(qū)的建筑:一方面,大規(guī)模挖掘古羅馬廢墟,使那些在地下沉睡的遺跡重見天日;另一方面,徹底清除了它們周邊的16、17世紀建筑,粗暴地斬斷了羅馬的城市發(fā)展線索。
羅馬20世紀最著名的建筑非橫穿歷史中心的帝國大道莫屬。這條由墨索里尼下令修建的大道恐怕是這座城市唯一能夠并排通過三輛以上機動車的道路。至今,羅馬人仍將其作為法西斯意識形態(tài)的象征加以詬病,要求拆除它的聲音不絕于耳。
一座由無數(shù)拱券和富于變化的希臘柱式組成的龐大建筑站在沿街叫賣的商販們背后。在它外圍,巨石鋪墊的古老活動面和地層堆積清晰可見。當它們動工興建之時,匈奴人還在蒙古高原對大漢王朝進行最后的覬覦。
這里不是劇場,而是墳?zāi)埂=嵌肥總優(yōu)榱双@得自由而搏斗殘殺,羅馬公民在血肉模糊中收獲樂趣。斗獸場無疑是壯觀的,可有多少人注意到壯觀之下塵封的一幕幕血腥、一個個冤魂呢?
大斗獸場,被看作是古羅馬帝國鼎盛的象征,而帝國的衰落業(yè)已注定。在它建成后僅十年,匈奴人便被迫離開了蒙古高原,一路西遷,并掀起恐怖的“蝴蝶效應(yīng)”。又過了短短兩百年,“上帝之鞭”阿提拉掀翻歐陸,導(dǎo)致歐洲北方蠻族涌向阿爾卑斯山以南……如今,漢長安早已沒入荒草,而臺伯河畔的殘垣斷壁仍在講述著帝國的昔日輝煌。
俗話說,“羅馬,一輩子不夠活”。羅馬其實并不大。城區(qū)面積大約只相當于漢代長安城的1/4,明清北京城的1/6。我們用了兩天時間,幾乎走遍城市的主要街區(qū)。然而太多的東西需要細細品味:每一條街道,每一座門,甚至每一扇窗都是藝術(shù)品。高密度的景觀令人目不暇接,即便只是走馬觀花,也已經(jīng)陶醉其中。
羅馬是一座可以慢慢欣賞的城市。你無須擔心今日之景在明日消失。當歌德來到羅馬,已是風(fēng)燭殘年,卻宣布了自己的“誕生”。永恒是歌德對羅馬的評價。
發(fā)展為保護讓路,是當代羅馬人的理念。20世紀60年代,羅馬因地面交通面臨癱瘓而被迫修建地鐵,但自1970年A、B兩條地鐵線路建成以來,再沒有一條新線路破土動工。這是為了保護地下尚未發(fā)現(xiàn)或發(fā)掘的古代遺存,地鐵線路規(guī)劃也因此一再改道或延期。
意大利的經(jīng)濟發(fā)展在歐洲并不突出,然而這里的人們并不把歷史當成一種負擔。他們樂于為保護文化遺產(chǎn)付出經(jīng)濟上的代價。羅馬沒有拆遷,也沒有復(fù)建。羅馬人住在陳舊的社區(qū),耐心等待著漫長的生活設(shè)施改良,就這樣,他們守護著古都羅馬的一磚一瓦。張依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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