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濟南時報
2017-10-08 08:28:10
1日上午,阿景在大明湖景區表演非洲手鼓。 記者郭堯 攝
9月26日,在護城河邊的銅元局后街胡同深處,藝名叫大嶺、二千和UK的幾個街頭藝人盤坐在白水青年旅社的臺階上。他們的伙伴阿景剛騎上那輛半人高的摩托車呼嘯而去,他們自顧地彈唱,就像周圍的任何人都與己無關。
大嶺一直跟同伴說笑著,記者的到來讓他倏忽變臉,他嚴肅地問所有人,“如果我說玩音樂就是為了錢,你們信嗎?”周圍人愣住,都沒接話。他轉而恢復到嬉笑的模樣,撥弄吉他的手并沒有停,“我開玩笑的。”
他們是無法準確計數的濟南街頭藝人中的幾員,他們的苦樂相通,但又對抗他人的觸及……
1 “阿景很忙”
大嶺他們是穿著短褲、拖鞋盤坐在白水青年旅社門口的。大嶺和二千是吉他手、UK是口琴手和主唱、阿景是鼓手,還有一名貝斯手未曾謀面。
9月26日那天,阿景很忙的樣子,他嘴上也是這么說的,“我很忙。”大嶺他們并未過問他要去忙什么,他們甚至跟誰都少有說話,各自彈著吉他、唱著歌,阿景轟起油門疾馳而去,在胡同口差點跟一輛電動車相撞。這些都是難免會引來路人側目的……
這是一支臨時組建起來的樂隊,他們此前都是各自為戰的街頭藝人,這次聚起來是為了國慶假期的一場演出。歌是一首偏民謠曲風的原創,是UK寫的,還沒有名字,但這并不影響他們一遍又一遍地練習。
30歲的UK是里邊年齡大的,他就是背后那家青年旅社的廚師,這些人聚集到這里來就是沖他。“管吃管住,有空就能玩琴唱歌,自在。”UK說。一旁的二千馬上調侃,“(他是)廚子里最會唱歌的,唱歌里最會做飯的。”UK笑笑,并不接話。
大嶺是中途加入進來的,他是一名退伍兵,話很少,緊繃又戒備,“我們都是小人物,不想讓別人知道我過得怎么樣。”用大嶺的話說,他退伍后就開始玩琴,“沒老師教,全部都是自學。”交談間,大嶺不斷地重復著,“昨晚喝多了,頭疼,以后不能再這么喝了。”
二千承認他們“看起來都不像正經人”,他們的慣常狀態是晝伏夜出,“晚上12點前沒睡過,第二天12點前沒醒過。”當天的排練就是從下午開始的,唱歌的間隙,UK又去隔壁超市提回兩瓶啤酒放在了腳邊,他不時仰起脖子灌幾口,然后扯著嗓子唱幾句,如此循環。
當天阿景再沒回來,甚至一直到9月27日下午6點了他也沒再露面。后來傳回的消息是:阿景沒有摩托車駕照,上路被逮了。9月27日下午6點半,阿景終于出現,他向大家證實進了派出所的事。
2 “混街頭的”
阿景頭扎小辮,二千笑起來則有兩顆虎牙。他們此前都是“混街頭的”。
“剛上街頭時覺得自己可牛了”,阿景兩年前混在洪樓夜市,他當時感覺不可一世。但緊接而來的困窘教會了他低頭。“最難的時候是睡了7天山大北路的公交車站,后來條件好點,就住在每個月500塊的群租房,買上一箱啤酒、一盒煙,邊喝邊彈,一個星期有6天被投訴,后來我就搬出去了。”阿景回憶起那段日子,語氣平淡。
阿景時下已認識到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牛,“就慢慢沉下心開始學習。”他也曾去過重慶闖蕩,那里混跡著更多的地下音樂人,比如今年《中國有嘻哈》奪冠的GAI。但阿景與GAI他們并沒有交集,他仍是堅守在街頭賣唱,另外就是去酒吧駐唱。“(酒吧駐唱)4個小時200塊,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在開闊的街頭歌唱,那是唱給我自己聽的,世界都是我的。”說起這些時阿景嘴角上揚,眼睛里帶著光芒。
當然,阿景、二千他們從不否認街頭藝人就是在賣唱。“有人愿意付錢,是對我演唱的認可,我感謝。不給錢,純粹聽聽也沒啥。”一年前在重慶,一個老人觸動了阿景,讓他下定決心回來沉心學習。老人駐足好久聽他打鼓唱歌,后來掏出一把整齊的零錢,先是挑了一張10塊的,后來又換了一張20的,然后彎腰雙手放到了阿景的琴盒里。那是阿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尊重。
“最受不了他們像看乞丐一樣看我們。”緊繃的大嶺也接話說,“之前也有采訪,但都不真實,沒意思,你要寫就寫真實的我們,寫寫他們都是怎么戴有色眼鏡看我們的。”他是專門給記者說這話的。UK大口灌下一口啤酒,他說曾有人拿了5毛錢硬幣扔在他臉上……UK至今說起來仍然激動,但轉過臉去,他又自言自語說,“我們就是賣唱的。”
這也正是他們在街頭賣唱都很少抬頭看人的原因,“欣賞的眼神或者夾雜了其他東西的眼神,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阿景如今就算面前站滿了駐足傾聽者,他也不會抬頭看……
3 “飯都吃不上談什么夢想”
阿景的微信名叫“走在路上的孤兒”,寓意他在音樂這條路上走得很孤獨。9月27日,阿景把帽檐壓低遮住了眼睛,一身奇裝異服,讓他看起來很另類的樣子。但這些掩蓋不了他們想刻意掩藏的溫情和執著。當阿景懷抱他的手鼓時,他的那些狂態立即收斂,甚至可說他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張椅子上,微閉著眼。他說當初他一接觸上手鼓就“迷上了”,無法自拔,他的家人不同意,但他堅持打鼓,直到手都打出了繭子,他們知道他是真的熱愛,也就默認了。
“先吃飽飯才能談夢想,飯都吃不上,談什么夢想。”阿景眉毛一挑,他的當務之急是怎么想辦法把摩托車弄回來。
阿景說,街頭賣唱最多時能掙三四百塊錢,少的時候也就幾十塊錢。“夢想都得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大家都不是富二代,沒有錢做后盾,只能自己慢慢拼”,阿景頓了頓,“當然如果有公司愿意出錢包裝你,也能火。”
所以,除UK是個廚師外,二千也在一個培訓學校當吉他老師,雖然他的未來岳母仍覺得“(那也)不是什么正經工作”。據大嶺稱,曾多次有公司想要和他們簽約,但都被拒絕了,“簽了公司就是累贅,我們要自由地玩。”
2014年阿景他們剛唱上濟南街頭時,龐麥郎那首“摩擦摩擦”的《我的滑板鞋》剛火,那種“神經刀”般的質感讓阿景他們不能茍同,雖然在總體上,那首歌也是反映了小人物追求夢想的主題。直到近期《中國有嘻哈》里同樣狂放不羈的GAI走紅——GAI曾是重慶夜店里的MC,一月能掙15000元左右,嘻哈音樂在這個夏天掀起颶風之前,他也曾與幾乎所有的地下歌手一樣面臨窘境,僅靠零星演出難養活自己。
阿景也曾組過3次樂隊,都因各種原因解散了,其中當然包括能不能掙錢的原因。他也參加過一些選秀節目,成績最好的是《中國新歌聲》殺進過濟南十強。他說如果夢想是100級臺階,那他現在只走了3級,“路還長著呢。”
10月1日,在濼口服裝文化節的那場演出,UK說沒有演出費,“就當練手了,過段時間還要去參加中央電視臺一個節目呢。”大嶺仍是又酷又冷,不愿說的他絕不會刻意逢迎。
原標題:驕傲與卑微:少人問津的街頭藝人 以“對抗”來守護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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