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快到了。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有很多人寫文章贊美自己的母親，也有人會懷念自己逝去的母親，母親節來臨之際，濟南讀者姜廷寶給記者發來一篇懷念母親的文章。這片文章寫于他的母親去世一年后的中秋節，文章寫得感情真摯讓人感動，在此與讀者一起共享。

懷念我的母親

姜廷寶

母親的離去使我的生活處于昏噩之中，不知不覺已近一年，又到仲秋，而今的登高似乎讓我怕見明月，“新月明如鏡，鏡復如明月，愿作明鏡圓，莫作月常闕。”清人成堃《古意》詩道出了一個闕字。是啊！“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說來輕巧，放在自身，并不如此灑脫，月圓人圓，而今自己最親愛的母親都不在了，哪有圓之說，一切都是殘破不全，今天見到了滿月，滿腦子的傷感涌上心頭，一幕幕、一樁樁浮在眼前。

母親是個堅強的人，當過兵，參加過革命，那些解放前最殘酷的時期，母親卻很少提及。只是子女多，一門心思過日子，唯有七十歲生日時在酒店里，我拿著話筒深情地唱著“燭光里的媽媽”時，她落淚了，跟我說: “我得眼病二十年了，沒有眼淚了，今天卻有淚了。”自此后，每逢家里過節及我的生日時，我都要給母親唱上這首她流淚的歌。現在卻不敢唱了，也不敢聽了，就像現在怕見明月。父母出身膠東文登，雖早年投身革命，南征北戰，但濃濃的鄉音一直保留。以至我這排行老小的都深受影響，把當地的方言帶到班里。父母對子女的要求是嚴格的，我和哥哥姐姐們也是自覺的，唯獨在我的工作上，由于自己從小喜歡文學藝術，工作不適合，不能很好的工作，求父親幫忙，父親無奈之下把單位的一個經理請到家里喝酒，對方年輕，父親的心里糾結著難以啟齒，對方走后，我發誓走自己的路，不給父母添麻煩。“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做一個不仰人鼻息真真正正的我。

母親雖沒文化，但她的聰慧與明智使我敬佩。我小學時練毛筆字，然而當時的簡化字與繁體字難以對照，因為那時的繁體字的書都被當作“四舊”毀掉了，幸虧母親保留了一本當兵在識字班所用的兩千字的小字典，漢語拼音是老式的。自此母親當起了我繁體字的老師，且教會了我老式的漢語拼音，使自己能獨立查閱。

我16歲上高中時，由于不喜歡財會專業，故輟學到我父親單位參加工作。那時是計劃經濟，購物皆用票，一次臨近春節，一個瘦高個青年男子急匆匆進入店直奔向我請我幫忙買兩瓶好酒，并說沒有票，請我想辦法，我將自己的票給他買了兩瓶好酒。

一年后我調離崗位，他重情重義，四處打聽，幾經周折終于打聽到我的消息；當得知我母親患有嚴重的眼病時，他說：“要想辦法找最好的名醫來給母親看病。”自此后，他那瘦高的身軀經常出現在我家，我蹬著三輪車拉著母親，他騎著自行車伴在左右的情景常出現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們成了一生的朋友。

然而，在這之前我是四處打聽名醫給母親看病，記得有一次設宴請朋友及大夫來家喝酒，大夫海量我又年輕且忙來忙去，下半場便醉倒在洗手間。第二天醒來，母親坐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心痛地說：“你終于醒了，我一夜沒睡好，我不治了也不能讓你醉成這樣。”我說：“媽，我一定給您想辦法治好，喝醉酒那算什么！”

作者姜廷寶的母親

兒行千里母擔憂，然而千里之外的兒子又何常不掛念母親。1986年冬天，姐夫去上海出差，給了我出遠門的機會，當時單位只發微薄的薪水，然而母親在我臨行前，從箱子里面拿出50元錢，并囑咐我窮家富路，我推辭不掉收下了。到上海后，首先想到的是母親給的50元錢，我要花在母親身上，母親太不容易了，要買一件意想不到的東西送給她。進了百貨商店，琳瑯滿目的商品讓我不知從何下手，當走到賣保暖衣貨架時眼前一亮，狗皮坎肩！這不就是母親常說的最保暖貼身的東西嗎！一看價格50元整，我二話沒說當即買下，別提那時的心情有多高興了！姐夫忙于公事，我自己一人回來，當回到家把這件事情跟母親一講，她是又驚又喜，我把狗皮坎肩拿給她時，她很是激動，說：“本來怕你路上受罪給你用的，你卻一分沒花，給我買了這么貴重的東西”！此后，老人家一直珍藏著這件狗皮坎肩，沒有舍得穿一次。

作者姜廷寶和母親在一起

又過了兩年，大哥出差到青島，帶我一同去，母親又拿出40元錢交給我，說：“我也沒有多少，拿著在路上用吧。”我推辭不掉拿了隨哥去了青島。回來的上午，我給哥說到海鮮市場看看吧，見肥肥的大螃蟹便想到了母親的節衣縮食，出生在膠東的父母從未舍得買過螃蟹，還猶豫什么啊！我把母親給的40元錢買了螃蟹，到飯館讓人蒸好，簡單吃了飯，坐車返回。夜晚進家門見了父母，跟父母說：”給您們帶好吃的了。”父母見到這么大的螃蟹吃了一驚，問我們吃過沒有，我說在青島我們天天吃，這是給您們吃的，看到二老吃的那個香，比吃到自己嘴里面都高興。

父親的離去，使母親感到了孤獨。她的眼睛不好，電視沒法看，收音機、錄音機成了她最好的伴侶，所以我不管到哪都想著給她買收錄機。記得有一年去香港買了臺時髦的收錄機。母親很高興卻使不了，因為收錄機的機關太多，她對我說：“我還是喜歡老式的，簡單好用。”母親天天聽廣播，雖然不出門，卻了解了大千世界。

母親姊妹三人，兄長在文登老家，妹妹在江蘇興化，母親自小就沒了母親，故對妹妹情誼更深，然而兩人身體都不好，一直不能得以相見，懸在母親心里的是久久的思念。有時母親實在想念了，就讓我們撥通電話，當電話接通聽到她用濃濃的膠東口音喊那一聲“妹呢”時，對方立馬響亮回應的是“姐呢”，那種真摯的呼喚應答之聲不是用言語所能表達的，我想說如果世上有最好的聲音，那就莫過于此吧，因為它能穿越時空，打動人心，催人淚下，凝聚親情。2005年5月，為了了卻母親的心愿，我們擇日起程，然而當天早晨4點多就開始下起大雨，母親很焦急，我們更是焦急。不能再等了！哥姐攙扶母親下樓。我駕車前行，一路暴雨，雨刷多次滑出失靈，然而大家一路有說有笑，母親的心情是激動快樂的，多年沒見的妹妹就要見面了，想到此，我更是抖擻精神謹慎駕駛，二姐擔心我勞累疲倦，在身后不停地按摩推拿我的肩部、頸椎，終于在開車11小時后到達興化，此時雨也停了，母親姊妹二人擁抱在了一起……

母親早年離家出來參加革命就很少回家，年老了思鄉之情更加強烈，按說母親回趟老家也算不了什么，我唯獨擔心的是她的身體狀況。跟哥姐們商量后，我決定陪母親回去。前后共回去了兩回，第一回大概在2000年初，一路上聽母親講她們小時候跟大人去趕海挑海蟄，累得腰酸背疼，風沙吹得眼睛都睜不開，到了冬天，將屋檐上的冰凌敲下來放在瓢里就著熱地瓜一口涼一口熱地吃，把牙都吃壞了……雖然是辛酸往事，但講的是那樣開心、動情，仿佛回到了她的童年；當母親到了村里見到了哥哥及鄉親們，竟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及身體，見到一輛獨輪推車竟抓起來推推，找找當年的感覺。到了米山水庫邊，母親竟抓起小石片扔到水里要打水漂，然而見母親已力不從心的神情，我趕忙抓起一塊石片投向水里，一個、二個……母親嘴里數著，樂得竟象小孩一樣。

2009年，母親想到老家的民政局及武裝部查一下自己建國前當兵參加革命的原始檔案。我駕車前往，卻擔心母親的身體扛不住，一路上我們謹慎守護，到了文登，這時的家鄉已經大變樣了，原來的平房已蓋起了高樓，舅舅家也搬到了七樓，又沒電梯，我們只好找來椅子，讓母親坐好，將母親抬上七樓，使兄妹又一次團聚了。我隨后駕車陪母親到當地民政局及武裝部，工作人員熱情接待了我們，同時也調取檔案查到了當時母親當兵的原始資料，年久變黃的紙上赫然寫著母親的簡歷。

老人那濃濃的鄉音一直都關愛鄉情，每當我這里來了膠東的朋友，我都讓他們操著家鄉話給老人交談，不時聽到老人那愉快的笑聲。在她老人家躺在床上身體不能動的情況下，我想到了關二哥的弟媳是文登人，一直也想請她來家里坐坐，何不此時請她來和母親聊聊天？約好后，晚上她們來到，母親見到老鄉，操著文登口音高興了，難得的笑容掛在臉上。三嫂出來時，我一再向她表示感謝！隨著母親的病重，情緒的低落，這時每年來看望母親的蔡大嫂帶著鄉音又來看望母親了，母親又一次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感謝他們的真情和鄉音給母親帶來了快樂。

母親走了，哀痛之余。我作了數則挽聯以悼念：

慈母一聲喚 磁性不斷 慈我心 心向往之

孝子數回應 笑語連綿 孝母情 情歸何處

燭光里的媽媽 燭燃盡 媽離去

陽光下的孩子 花正放 孩涕泗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康鵬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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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凡、韓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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