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文學角 | 我還是曾經那個少年

來源：人民日報客戶端山東頻道

“我少年成長的地方，就是你要去的遠方”，他在朋友圈里@所有人，配圖是家鄉的老屋和院子里的紅棗樹。棗樹下，支著一口煮骨頭的大鍋，還有一群寫作業的少年。

八十年代中期，魯西平原春回大地，萬物復蘇，人們充滿了對新生活的向往。在姥娘家院子里的棗樹下，他的頭被打落的紅棗砸得嘣嘣響。他一手捂著頭，一手往書包里撿著棗，剛放進嘴里一個，遠處傳來上課的第一遍鈴聲。姥爺看到他慌張的樣子說：“書太，鍋里的羊骨頭熟了，我用筷子給你串一個吃著上學去。”“顧不上吃了姥爺！”他和姥爺擺擺手，背起書包匆匆離開姥娘家。剛進校門，書包里的棗就被眼尖的小伙伴們“搶劫”一空，他剩在嘴里的棗核偷偷嚼了整堂課。

姥娘家和他家隔著一條馬路，村莊有一個詩一樣的名字——遠方。姥娘家在東遠方，他家在西遠方，中間是遠方小學。小伙伴們都知道他姥爺宰羊，以此換點收入補貼家里。姥娘家的院子里有十多棵棗樹，院子的西邊支著一口煮羊骨頭的大鍋。一到秋天，那里就成了他們的天堂。姥娘家對面住著一位拄拐杖的五姥娘，每當看到他啃著骨頭、吃著棗走出姥娘家門口時，五姥娘就會半開玩笑說：“外孫是姥娘家的狗，吃完叼著走。”小時候，他對這句話非常不滿，為此還奪過五姥娘的拐杖。

那時的農村還不富裕，他兒時的小伙伴，大都衣衫破舊、頭發臟亂、灰頭土臉，可精得很呢，一到放學，就莫名其妙地和他搭伴兒去姥娘家。從春天的棗樹發芽到秋天的棗兒紅了，王書太帶著他們一遍一遍的在姥姥家胡同里“巡邏”，嘴里還哼著：大王叫我來巡山，我把棗兒看一遍……“巡邏”的隊伍從五個到十個不等。

記得有一年秋天，他們五個小伙伴兒一放學就去了姥娘家。那天姥爺趕集買羊回來晚了，骨頭還沒有煮熟，于是姥娘把方桌兒搬到院子里說：先學習吧，做完作業，骨頭也熟了。于是他們擠在方桌邊，在香氣繚繞的小院里，非常認真地寫作業，比課堂上要認真百倍，就連那個最不愛學習的李三，也破天荒地認真做起作業來，還有那個穿露腳指頭鞋的郭福帥一言不發，卻一直用腳丫在桌子底下的沙土里，肆無忌憚的來回拱著，一會兒拱拱這個，一會兒拱拱那個，意在提醒大家，別光低頭寫作業，看看鍋里的肉熟了嗎。樹上不時有熟透的紅棗掉下來，砸在他們頭上邦邦響，他們撫摸著被紅棗砸疼的頭，仰望著藍天、白云、綠葉、紅棗，還有秋日那火紅的夕陽，心里美極了。

五個少年啃完了一鍋骨頭、喝了半缸水、幾乎打光了一棵樹上的棗。當他們吃飽喝足離開姥姥家時，領頭的王書太突然想起把鋼筆忘在姥姥家的鍋臺上。當他返回到姥娘家的院子里，他看到姥爺姥娘正在吃他們五個剩下的肉渣……

每一次去姥姥家里，樹上的紅棗打光，鍋里的骨頭啃完，地上的物件翻遍，肆無忌憚地“掃蕩”一遍，然后顧不上“拜拜”人就沒影了，真不知道是誰慣出的這理所當然。姥爺姥娘是那么心甘情愿，那么翹首仰望他們的一遍又一遍。姥娘家的紅棗滋養著他們的血性，姥娘家的骨頭強壯著他們的身軀，姥娘家的炊煙，伴隨著他們走出遠方，走向遠方，又回到遠方。

少年，在歌聲、笑聲、打鬧聲繚繞的小院里成長，這里給了他們前行的激情蓬勃，他們正是從這里出發，一路高歌，去點亮城市的萬家燈火。

三十年后，姥爺、姥娘還有那個五姥娘已走了多年。當他們再次踏上遠方這片熱土時，姥娘家里的胡同拓寬了，地上還鋪了紅磚，姥娘的小院已變成村民健身的廣場。只是在廣場的東頭還保留著姥娘老屋的一面墻，那墻的底層是青磚，墻壁幾乎是黃土砌成的。他走過去，突然發現在脫落的墻壁上，依稀還有他們當年用樹枝刻下的五個圓圈圖案，圓圈里下半截是棗，上半截是他們翹著二郎腿，躺在棗上啃著骨頭。

他久久地站在自己的畫像前，突然感受到了莫名的端莊和肅穆，他仿佛聽到了血液的流動和心的怦跳……藍天之下必有朗朗，無涯之上必有回響。他脫下西服，把帶著泥土的畫像收入衣襟，緊緊地抱在懷里，渾身充滿了力量。

這泥土的畫像和畫像里的泥土，是他們中通客車遠方新能源車間最好的奠基土，產業振興，才能讓城市的快車載著姥娘的家鄉一路高歌！他們會坐在疾馳的快車上一起高唱：我還是曾經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責任編輯：楊凡、崔中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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