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2月1日開始，山東一些零售藥店的柜臺上重新出現了巰（qiú）嘌呤，在剛剛過去的幾個月里，這種白血病患兒的“救命藥”掀起了一場全國范圍的軒然大波。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專門作出批示，要求“切實加大國產廉價藥生產供應保障力度”。這種藥為什么會引發舉國上下的關注呢？

白血病患兒的“救命藥”巰嘌呤全國性短缺 

兩個月前，剛剛四歲的軒軒在山東省省立醫院被確診為急性白血病。巰嘌呤直接關系到軒軒的生與死。

山東省立醫院兒童血液科主任戴云鵬介紹：“這個藥我們為什么說對孩子來講是一個救命藥呢？用6MP（巰嘌呤）長期維持治療的時候，兒童血液腫瘤的病人，能達到百分之八十到九十都能全部治愈。如果不用這個藥的話，比一半還要多的孩子要復發。”

對絕大多數患者來說，白血病一旦復發，就等于直接宣告了死神的降臨。可是這種救命的巰嘌呤藥片，今年以來卻一直處于全國性短缺的狀態。確診白血病以來的兩個月里，軒軒的家人一直在為尋找這種救命藥而奔忙。

最后，是軒軒同病相憐的病友拿出了自己的十片巰嘌呤，借給軒軒服用，暫時解決了軒軒一家的燃眉之急。戴云鵬主任告訴記者，從今年夏天開始，山東省立醫院的巰嘌呤片就已經斷貨了。要命的是，目前臨床上沒有任何一種藥品，可以完美地替代巰嘌呤的療效。

巰嘌呤不但療效好，當初的售價也不高。山東省立醫院的檔案顯示，他們售出的最后一批巰嘌呤是每瓶100片，售價五十四塊五。

戴云鵬說：“有些孩子的家長在國外，或者親戚朋友在國外。他通過在香港或者通過德國購買這些藥，但是價錢比我們國產的要貴得多得多，甚至一瓶都一千多塊錢。本身這是一個常用藥，你假如說我偶爾用一次還可以。大概用兩年到三年的時間，這個藥基本每天都在吃。”

每瓶上千元，進口藥還不能報銷，這對患兒家長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經濟負擔。可是，物美價廉的國產巰嘌呤為什么會出現全國性的短缺呢？

山東省立醫院藥品采購供應科副主任閆根全介紹：“巰嘌呤片，全國一共六個企業有（生產）批文，近兩年只有兩個企業生產。而且這兩個企業也陸續停產。所以這兩年這個藥采購一直很困難。今年上半年所有的廠家都停產了，我們也是采購不到了。”

用量少、企業利潤不高，生產企業紛紛停產 

采訪中，記者看到，最晚停產的一家巰嘌呤生產企業當初生產的最后一個批次的產品，出廠日期是2015年7月。大約八個月之后，也就是2018年7月，這批藥將會過期失效。

一種所有患者家庭絞盡腦汁想買而買不到，銷路完全不用擔心的藥品，生產企業為什么會紛紛停產呢？

閆根全說：“價格相對來說也不是太貴，但是它主要的原因是用量小。白血病它是一個必備藥，但是這種孩子發病率畢竟少，全國一年只有5萬瓶左右的用量。所以企業的利潤并不高，生產積極性也不高。市場行為嘛，企業的利潤不高，所以說容易短缺。”

從巰嘌呤出現短缺以來，山東省衛計委通過多方面努力，曾經從外省大型經銷商的手中買到過幾百瓶巰嘌呤。省立醫院的藥品采購和供應科也曾經從陜西一家生產廠家買到過停產之后的庫存藥品。但這些藥品現在早已消耗一空。

閆根全坦言，廠家如果不能及時恢復生產，醫院方面已經無計可施。閆根全說：“這些廉價藥我覺得不能只依靠市場調節，還得需要政府來出面，因為有些藥它有一定公益性質的。”

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批示 一家藥企恢復生產巰嘌呤

11月初，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批示，“白血病患兒缺藥將使這些家庭雪上加霜，要將心比心，高度重視所反映問題，抓緊采取有效措施，特事特辦，切實加大國產廉價藥生產供應保障力度，切實緩解患兒家庭的‘用藥之痛’。” 之后，浙江浙北藥業有限公司于11月18日恢復巰嘌呤生產。就在這個星期之內，山東省的各大醫院，也會陸續拿到巰嘌呤片，恢復對住院病人的直接供應。像軒軒的媽媽一樣的患兒家長，不用自己操心出去給孩子買藥了。

多年來，巰嘌呤片全國每年的總使用量都在300萬片以內。恢復生產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浙北藥業已經產出巰嘌呤片295萬片。2018年年內，巰嘌呤在全國范圍內的供應問題已經徹底解決。

雖然問題得到了暫時解決，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救命藥的短缺？以后還會不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呢？

閆根全介紹：“我們山東省巰嘌呤片的信息掛網以后，我們也是第一時間發送了訂單。據我了解這也是山東省的第一個巰嘌呤片的采購訂單。我們是發送了兩百瓶這個訂單。現在的掛網價是一瓶（50片）96塊錢。這個藥估計本周就能到貨。” 

公立醫療機構現在執行藥品統一掛網采購、全部零差價銷售的政策。也就是說，山東所有的公立醫療機構都會按照每瓶96元的價格采購巰嘌呤片，也都會按照每瓶96元的價格銷售給患者。

浙北藥業董事長王國華表示：“如果是從投入產出比上算的話，這個我們肯定是不合算的。這個是對小孩白血病來講，最要緊的一個東西。我覺得我們作為一個藥企，還是有一個社會責任。”

2015年停產巰嘌呤之前，浙北藥業曾被要求對巰嘌呤生產線進行專線改造。只有完成改造，企業才能通過食藥監部門的GMP強制生產認證，保住巰嘌呤片的生產資格。今年七月，浙北藥業最終投資600余萬元完成了這一改造。而按照當時的價格，全國每年300萬片巰嘌呤片的終端零售總價不到165萬元。而這165萬元當中，包括全國所有生產企業和所有流通企業的所有成本和利潤。經過這次短缺風波之后，國家也調整了巰嘌呤片的定價方式。

閆根全說：“原來最早的時候巰嘌呤片屬于基本藥物，是招標采購來定價。現在已經把它納入一個臨床用量小的藥物，直接掛網。這個直接掛網就可以企業自主來報價。”

價格漲了，從長遠來看，巰嘌呤的供應問題就能得到永久性的解決嗎？

 “這個我倒心里沒有底，說實話。就看這個企業能不能持續的供應。現在價格比原來確實是提了。因為它畢竟用量小。它提了之后，全國的市場規模也就是這么大。” 閆根全說。

多種特效藥品，不時陷入短缺境地

巰嘌呤屬于特效藥品，只對白血病有療效，這才是市場規模狹小、企業不愿生產的根本原因。和巰嘌呤的境遇類似，其它品種的特效藥品，也不時陷入短缺的境地。

濱州醫學院附屬醫院藥劑科副主任周肖龍告訴記者：“我們現在了解，你像巰嘌呤沒有，還有一個青霉胺，治療肝豆狀核變性的，這個藥現在市場上也買不著，維E酸片，也是治血液病的一個藥，現在市場上也買不著。”

記者見到韓女士時，她剛剛從醫院回來，為了給80歲的老父親買藥，她已經前后去了醫院不下十次，但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究竟是什么藥這么難買呢？原來，韓女士的父親患有肌無力，必須服用一種叫做溴吡斯的明片的藥物。現在，家里僅剩的一瓶藥就快吃完了，新藥卻遲遲買不到，這讓韓女士心急如焚。

韓女士說：“老人沒有這個藥不行，直接就是小便解不下來，很痛苦。”

韓女士說，父親吃這種藥已經有五六年的時間，之前藥并不難買，大約從去年開始醫院出現斷貨。為了買藥，韓女士發動在外地親戚朋友一起努力，但一直沒有買到。記者了解到，和韓女士一樣面臨買不到藥的人還有不少。

溴吡斯的明片的適應癥為重癥肌無力，手術后功能性腸脹氣及尿潴留等，臨床上可替代的藥物并不多。一連走訪了七八家醫院、藥店，記者并沒有找到溴吡斯的明片。對于缺貨的原因，一家醫院藥房的工作人員說，是貨源出了問題，根本進不到貨。

在濱州醫學院附屬醫院的藥品庫房，記者見到了短缺的溴吡斯的明片。周肖龍告訴記者，這個藥確實是在生產環節確實出現了問題，“在去年的時候，當時是因為它的溶出度不合格，國家就要求他們廠家把藥全部召回了，市場上的召回了。我們國內只有上海中西三維藥業有限公司生產，當時召回之后，很多患者就用不上藥了。” 

周肖龍說，廠家早已恢復生產，他們醫院的溴吡斯的明片沒有斷貨，但也一直處于短缺的狀態當中。濱醫附院的對策是，只保證住院病人的用藥，門診暫不對外銷售。

周肖龍說：“門診為什么不開放呢？就是因為如果門診上這個藥開放了，我們也想賣給真正需要的病人。但是呢，會有很多的黃牛，所謂的黃牛就是社會藥店的人來買。社會藥店的人買了去，然后再高價賣給病人。那就形成非常嚴重的社會不公。其實這個藥很便宜，就28塊錢一瓶。”

隨后，記者在濟南的采訪印證了周肖龍的擔心。溴吡斯的明片在濟南個別三甲醫院的門診是可以買到的。和濱醫附院的存貨同批次生產的溴吡斯的明片，在濟南某三甲醫院的售價也是28塊錢。在一家濟南知名連鎖藥店，記者也發現有這種藥，但價格已經突破了百元大關。

政府出面 市場撮合 解決特效藥品短缺問題

特效藥品的供應，直接關系到少見病患者的生命質量。在這樣一個特殊的領域，僅靠市場的“無形之手”來調節，顯然存在很多不足。政府的“有形之手”也應該有所作為。事實上，近年來在應對低價特效藥品的短缺問題上，政府也推出過不少成功的舉措。

魚精蛋白是開展所有心臟手術的必備藥品。如果在沒有魚精蛋白的情況下貿然開展心臟手術，患者必死無疑。這種事關生死的藥品，曾經在2011年和2016年兩次出現全國性短缺。

閆根全告訴記者：“原來價格太便宜，企業可能是沒有利潤了，或者是利潤非常小，甚至是虧本。所以說他們不愿意生產，造成了短缺。”

現在，魚精蛋白的供應問題已經得到全面解決。解決的辦法，是國家出面主持了供需雙方的市場撮合。山東省衛計委藥政處副調研員劉智曾經親自經歷了那次談判。

劉智說：“魚精蛋白和青霉胺就是通過市場撮合的方式來解決的。市場撮合就是，國家組織了十幾個省份，與生產企業進行面對面的談判，商定一個穩定的價格，保證一定時間之內，一定區域內的穩定供應。”

談判的結果是，國家指定上海一生化制藥公司定點生產，保證魚精蛋白足量供應。每支魚精蛋白的價格從11塊錢提高到45塊錢。至今為止，魚精蛋白再沒出現短缺情況。

閆根全說：“這是一個好辦法，如果國家把這些（特效）藥都能定點生產，定點供應，給一個合理的價格，給企業適當的利潤。國家把這些藥全部管起來，對老百姓，對各個醫療機構都是非常好的事。”

位于淄博的山東新華制藥股份有限公司，也是特效藥定點生產企業之一。這家公司生產的斯銻黑克和乙酰胺注射液是國家公布的定點生產藥品。其中斯銻黑克是治療黑熱病的特效藥；乙酰胺注射液則是毒鼠強中毒患者的救星。2007年，黑龍江省出現200多例毒鼠強中毒患者，正是因為新華制藥的庫存，讓短缺藥第一時間送到醫院，讓患者轉危為安。 

建立哨點監測制度 保障短缺藥品供應 

如何判斷哪些藥品面臨短缺，國家其實已經建立了一個哨點監測制度。山東省目前有33家醫療機構擔負哨點工作。

周肖龍說：“我們醫療機構就是哨點醫院，哨點醫院我們發現哪個藥品短缺了，就可以通過我們山東省的藥品集中采購平臺上報，上報上去，我們省就把各個哨點醫院信息集中起來，確定好了，然后再報到國家衛計委，國家衛計委通過官方的行政力量，再去協調。”

山東省衛計委也將會在近期出臺一系列新政，保障短缺藥品的供應，其中就包括把哨點醫療機構的覆蓋范圍擴大到全省所有的縣區。面向罕見病患者、患病兒童等重點人群，山東省衛計委還計劃推出專門的重點人群用藥短缺信息的直報機制，有針對性地加強重點人群的保障力度。 

編后：今年6月底，國家衛計委等9部門聯合印發《關于改革完善短缺藥品供應保障機制的實施意見》，要求到今年年底，建立短缺藥品信息收集和匯總分析機制，完善短缺藥品監測預警和清單管理制度，初步建成基于大數據應用的國家短缺藥品監測預警信息系統。我們希望不會再有新的“救命藥喊救命”的情況發生。

[責任編輯：楊凡、張偉、梁延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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