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廣州日報
2019-03-22 16:03:03
張雙兵:37年記錄“慰安婦”幸存者
共找到133位幸存者目前在世卻僅剩4位 稱這件事填補了歷史做得值得
張雙兵
近日,湖南岳陽新發現兩位“慰安婦”幸存者。如今,中國在世的“慰安婦”幸存者只有十余人,隨著時間推移,人數還將越來越少。
37年間,山西的鄉村教師張雙兵,一共發現了133位“慰安婦”幸存者,他被人們稱為“中國慰安婦民間調查第一人”。而這133位“慰安婦”幸存者,絕大部分都已經謝世,“現在在世的老人只有4位了”。
今年66歲的張雙兵,同樣滿頭銀發,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他用人生最寶貴的30多年去做“慰安婦”幸存者的調查記錄,張雙兵說:“對做這件事的意義,我說不上來,但是我覺得做得值得。”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張丹
曾經,在山村小學當老師的張雙兵除了當一名“優秀教師”的理想外,還有一個文學家的夢想。為了他的文學夢,他曾在孟縣西部地區創辦了烏河文學社,與許多志同道合的青年一起研究文學。
但在上世紀80年代的一個秋天,一位在谷地里撿谷穗的老婦人,改變了他此后的人生。
“如果沒有去做詳細的調查,只知道她們是慰安婦而已,有誰會知道,她們在戰爭中有過死里逃生的劫難。而且在此之后,她們的身體和心理上都留下了永遠抹不去的傷疤。”張雙兵說。
有的老太太實在太苦了
張雙兵家住山西省盂縣西潘鄉羊泉村,一個離縣城40多公里的偏遠山村。1982年,他遇見了侯冬娥,“那是深秋,我在隔壁高莊村小學教書,有一天下午看到一個老人跪在地里收谷子,非常可憐”。
出于同情,也出于好奇,張雙兵想知道侯冬娥的故事。但一次又一次,他來到老人家中采訪,老人卻始終沒有說。“你的心我明白,可我不能說。”侯冬娥這樣對張雙兵說。
直到10年后的1992年,張雙兵在報紙上看到一篇中國勞工向日本政府索賠的報道。報道中說,中國受害者包括勞工和“慰安婦”,都可以向日索賠。
“她剛一開口就嚎啕大哭,哭了快一個小時,我也跟著哭。一天之后,她才真正說出埋在心底幾十年的話。”
廣州日報:你一共調查到多少位“慰安婦”幸存者?
張雙兵:近兩年社會對“慰安婦”幸存者關注減少了。在電影拍完的時候,那時我找到了127位幸存者,近幾年,又增加了6位。有的老太太太苦了,都是她來找到我,將她的身世向我訴說。近些年的幸存者都不是我主動去找了,而是她本人或她的家屬找過來。目前我一共調查到了133位“慰安婦”幸存者,如今在世的只有4位了。
多次訴訟,均被“駁回”
1992年8月7日,張雙兵將7個中國“慰安婦”的控訴書遞到了日本駐華大使館,要求日本政府道歉并賠償。控訴書卻石沉大海。
在相關民間團體的幫助下,1995年,他組織5名受害者將日本政府推上被告席。1996年,第二批2名受害者起訴。1998年,第三批10名受害者起訴。張雙兵陪同她們遠渡重洋,走上日本法庭。
然而,在2007年,日本最高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中國“慰安婦”的訴訟請求。理由是:一,訴訟時效已經過期;二,日本法律規定個人不能起訴政府。
廣州日報:這些“慰安婦”幸存者的家屬是不是一開始反對你的調查?
張雙兵:是有這種情況。但這個情況并不是剛開始的時候才有,現在也有,什么時候都有。
有時家屬會情緒比較激動,就是反對把她媽媽的名字、肖像播放出去,特別是在電視臺播出了之后,有些子女就找過來和我說這個事情。但找過來的都是子女,老人一個都沒有。
他們過來就是責問:“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這樣對你有什么好處?”
我就說,我們當初的想法是好的,還曾經到日本要求賠償打官司。大家都是為了向日本政府索賠,讓日本政府賠禮道歉,我們的初衷是一樣的。
證據:村里人都知道
此后,從侯冬娥的口中,張雙兵獲得了一連串名字——陳林桃、李秀梅、張小妮、張二妮……
作為小學教師,張雙兵只能利用周末和節假日時間來作調查。“一開始是騎自行車尋訪,最遠的時候曾經騎車30多公里。”
1998年,為了方便調查工作,張雙兵花了好幾個月工資買了一輛摩托車。“我的收入和時間很大一部分都投入其中,家人一開始不理解,學校覺得我‘不務正業’,社會上也有反對的壓力。”
廣州日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些老人或老人的家屬去主動找到你訴說自己的身世的?
張雙兵: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有。我是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調查,到了1992年的時候,才正式公開。那個時候有一位老人叫萬愛花,她就是主動來告訴我的。
當時,我給萬愛花寫了一封信,我是這樣寫的:我聽說,你被日本侵略軍強暴過,如果有這樣的情況,你愿意說,我就過去找你,如果你不愿意說,我這句話就當沒有說過。
她接到了這封信之后,馬上就從太原到我們這個山溝溝來找我了。從那時開始,每年都會有類似的情況。
廣州日報:這些老人來找你,或者你找到的這些老人,是否需要一些證據提供給你,或提供給日本的法院?
張雙兵:證據的話,由于日本侵略軍抓這些女人到炮樓里,往往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十個人八個人,是一大批,村子里面的人都知道。日本人抓了誰家的姑娘,誰家的媳婦,這都知道。你如果問村里說沒有,就是沒有,如果問有,往往就是村子里都知道的。
現在就不大一樣了,因為那時候這些“慰安婦”幸存者都是六七十歲,不少了解情況的村里人都還活著,但現在活著的已經很少了。
每次有人去世會悲痛數日
每一位老人離世,張雙兵都要為她們寫一篇悼文。去年7月24日,曹黑毛老人離世,享年96歲。
他在悼詞中寫道:“曹黑毛老人,1941年秋天,當時只有19歲,被住進圭村據點的日本鬼子抓進了據點,受盡了折磨,不幸她懷孕了,然而,日本鬼子繼續折磨她,直到流產。兩年過后,更不幸的是她再次懷孕,這一次,逃脫了魔窟,回到家里。母親嫌丟人,把她安排在一個山洞里,想盡辦法把孩子打掉,受盡了百般折磨,孩子出生了,母親把這個‘孽種’扔進了河里。曹黑毛失去了生育能力,直到快50歲的時候,才抱養了兩個孩子,養老送終;曹黑毛老人去了,我非常痛心,我沒有討回這個公道,我愧對于她。”
廣州日報:如今你和山西在世的4位“慰安婦”幸存者接觸多嗎?
張雙兵:我們打算4月份的時候再去看看她們,和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的同仁一起。這些年來,紀念館也提供了挺多的幫助。
上一次在春節以前,曾經去看過她們,我一般都是三五個月就會去看一下她們。
這4位慰安婦幸存者都不是我家附近的。去年7月,我家陽泉的最后一位“慰安婦”幸存者曹黑毛老人去世了。
廣州日報:老人的去世是不是對你產生很大的心理壓力?
張雙兵:她們去世之后,我們的人證就沒有了,盡管她們的證據還在,但是對日本政府來說,壓力就小了。
廣州日報:除了證據,對于你個人來說,是否也是一個痛苦的經歷?
張雙兵:這些老人去世了,我心里面會感到非常悲痛,去一個,我的心里頭就悲痛好幾天。就是在她們去世之前,我就擔心,給她們看病、慰問,唉,因為都是九十多歲的人,身體也不好,去世是自然規律,誰也改變不了。
這件事做得值得
2015年10月13日,目前最后一位實名訴訟日本政府,要求其公開謝罪、賠償的日軍暴力性侵受害者——“慰安婦”張先兔在盂縣西煙鎮西村家中病逝,終年89歲。
一次次的敗訴,讓張雙兵十分痛苦,“跟那些老人一樣,沒法訴說啊”。
為了排解心中的郁悶,張雙兵煙也越抽越多。在說話的間隙,張雙兵總是會忍不住咳嗽起來。他低沉的說話聲,和不時的哀嘆聲,讓人聽起來情緒有些低落。
這些年來,他自費收集采訪山西多地的“慰安婦”受害者資料,協助發起對日本政府的訴訟,多次出席國際“慰安婦”會議,并參與《二十二》《大寒》《揭秘日軍“慰安婦”制度暴行》等多部“慰安婦”題材電影的拍攝。
廣州日報:你還有沒有繼續進行調查的計劃?
張雙兵: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我剛剛也說過了,這些人年紀都大了,就算是找到當事人,這么大年紀了,她也很難說得清楚,而且其他的佐證也幾乎沒有了。
我打算在這兩年,把這些年收集的歷史證據統籌下來,再出一本書。
廣州日報:從1982年開始到現在37年了,是什么支持著你這么多年做這件事?
張雙兵:從1971年開始當老師,2013年退休,今年已經66歲了,也有親戚朋友問過這個問題。關于做這件事的意義,我說不上來,但是我感覺這件事情做得值得。不管如何,這是一個歷史事實,我把它揭開了,也記錄下來了,也算是填補了歷史的空白。我們向日本政府也提出過索賠的要求,盡管日本政府不愿意賠償,我們敗訴了,但是這件事引起了國際范圍的關注,我們并非毫無所得,我覺得應該為受害者做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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