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光明日報
2021-08-26 05:44:08
原標題:從傳說到信史 施里曼的荷馬史詩考古
來源:光明日報
據8月10日希臘媒體報道,在特洛伊遺址主持發掘的波士頓大學教授克里斯汀·莫里斯(Christine Morris)和克里斯·威爾遜(Chris Wilson)表示,他們在該遺址發現的公元前12或11世紀的數十塊長達15米的冷杉木板和橫梁,可能就是特洛伊木馬的遺物。除了年代相符之外,同時出土的刻有“為了回家,希臘人把祭品獻給雅典娜”銘文的青銅盤也是一個很有力的證據,這個青銅盤在公元4世紀希臘史家昆圖斯·斯米爾納厄斯(Quintus Smyrnaeus)的史詩《荷馬之后》中曾經提到。
特洛伊戰爭究竟是神話還是史實?在1873年海因里希·施里曼(H.Schliemann,1822-1890)發現特洛伊國王“普里阿摩斯寶藏”之前,特洛伊戰爭被認為只是傳說和“想象的現實”,只有施里曼相信特洛伊戰爭真實地發生過。此次波士頓大學學者的新發現在印證特洛伊城位置無誤之余,也抹去了荷馬史詩最戲劇性情節的浪漫色彩。從考古學上看,尋找特洛伊遺址為考古學科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1、特洛伊遺址
1863年,實現財務自由的施里曼結束了經商四處游歷,并于1868年開始尋找特洛伊遺址,由此拉開了現代考古學的序幕。
特洛伊是約公元前16世紀希臘移民建立的城邦,位于今天土耳其的希沙利克,遺址表面的遺存已不多。施里曼尋找特洛伊的動力,源自他少年時的夢想。1871到1890年,他先后在特洛伊發掘4次,1873年他在遺址的第2層找到了特洛伊國王“普里阿摩斯寶藏”。其間還在希臘的邁錫尼找到“阿伽門農的寶藏”。
特洛伊城遺址分屬9個時期,時代從安納托利亞青銅時代早期延續到拜占庭帝國。施里曼是在英國人卡爾沃特的勸說下開始發掘的。繼他之后,1893年由多普菲爾德、1932-1938年由布萊根、1988年由科夫曼和2006年由佩尼卡等人先后領隊發掘。目前遺址采用的是布萊根的說法:特洛伊遺址有9層,46個分層。施里曼找到“普里阿摩斯寶藏”的第2層實際上是青銅時代早期的文物,真正的特洛伊時代是在第6層。
目前地面上還可以看見羅馬帝國時期的雅典娜神廟、劇場等廢墟,但第2層的遺存并不引人注目。一些學者對施里曼的考古資格、動機和方法都提出疑問,說他沒有受過正規考古教育、發掘不專業,有人甚至罵他是騙子。其實在施里曼之前,沒有什么人知道科學發掘。今天的學界盡管有人嘲笑他挖的就是一個“戰壕”,但終究承認了他發現邁錫尼和安納托利亞兩個文明的偉大貢獻,并高度贊揚他在特洛伊的發掘中把考古學提到“顯要的地位”。
2、“普里阿摩斯寶藏”
施里曼最早接觸荷馬史詩是他7歲時收到父親送的圣誕節禮物《圖說世界史》。荷馬提到的“普里阿摩斯寶藏”和熊熊大火燃燒的特洛伊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14歲時在雜貨店當學徒,偶然聽到一個醉漢朗誦他聽不懂的《伊利亞特》,瞬間點燃了對荷馬的熱情。之后他拼命學習多門外語,只憑一本字典和一本講奧德賽之子忒勒瑪科斯的俄文書,他一個半月便能與俄國商人交談。
他先在土耳其的布納巴什發掘,受挫后接受了英國駐東地中海地區的領事兼考古學家卡爾弗特的建議,到其購買的領地(即今天的特洛伊遺址)發掘。在1870年4月的首次發掘中,他就找到了羅馬時代的墻體。施里曼在日記中寫道:“這些墻壁下還有一些八英尺半厚的墻壁。這肯定是普里阿摩斯宮或密涅瓦圣殿的墻壁。”當時施里曼過于樂觀,他找到“普里阿摩斯寶藏”是在兩年后。
1873年,施里曼在遺址第2 層發現了石鋪路面和焚燒痕跡,認為那是被希臘聯軍焚毀的城堡。5月,他發現城墻和城門后,就堅信那是普里阿摩斯的宮殿。6月14日,在宮殿的圍墻下,他發現了大量文物。施里曼后來在文章中說,他突然看見泥土中的金子在閃光,就打發走了工人,和妻子索菲婭兩人把寶藏挖出來,并用索菲婭的披肩包裹好。這批文物有“兩個金王冠,其中一個由90根鏈子,12271個環,4066個心形飾板,16個偶像組成。另外還有24個金項圈,加上耳墜、扣子、針、棱柱,共8700件金制品。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達601克的金黃色大酒杯,一個金瓶,另外還有別的酒杯,有些是銀制的”。
施里曼的發現很快便轟動世界。他的助手、也是后來接替他繼續在特洛伊發掘的多普菲爾德指出,施里曼發現“普里阿摩斯寶藏”的地層實際上要比荷馬史詩中的特洛伊早一千年。
3、文物的下落
無可否認,施里曼尋找“普里阿摩斯寶藏”的初衷有淘金的心態。但隨著發掘的深入,施里曼本人開始轉向學術。挖出寶藏之后,他沒有告訴奧斯曼土耳其當局,而是直接把它們運到了希臘。理由是,土耳其人得到了它們就會熔化掉,其價值不超過12000法郎,“但在我們手中,這財寶就具有無法估量的學術研究價值”。希臘政府在土耳其強烈要求歸還這批文物的壓力下不敢接受它們。施里曼又希望意大利、法國和英國收購它們以獲得個人榮譽,甚至只要4萬英鎊他便愿意交給俄國,但仍然沒有國家接受。他最后把它們送回德國柏林的皇家博物館存放。
這批文物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長期以來公開的資料除了施里曼妻子穿戴著“普里阿摩斯寶藏”中的金飾等有限幾張照片外,各博物館似乎都不見“普里阿摩斯寶藏”的蹤跡。因施里曼發掘錯了特洛伊的地層和被人揭露學術造假,以至學界有理由懷疑寶藏以及特洛伊的真實性。在有關施里曼故事的文本如西拉姆的《神祇·墳墓·學者》和路德維希的施里曼傳記中都沒有提到特洛伊寶藏后來的下落。它們存在與否,關系到施里曼的學術聲譽,還關系到荷馬史詩是否為信史。
1993年俄羅斯政府承認特洛伊的文物藏在普希金藝術博物館,1996年,特洛伊寶藏在該館展出。直到今天,德、土、希、俄諸國的特洛伊寶藏之爭還在繼續。
4、遺址的發掘與保護
從世界文化遺產的角度看,俄羅斯公開特洛伊寶藏的下落起到了為施里曼正名的作用,施里曼發掘的這批材料不假,只是辨識不準確。正如英國考古學家格林·丹尼爾所言:“發掘希沙利克的目的是要用考古學證明荷馬所敘述的事實。盡管他起初對荷馬的特洛伊城作了錯誤的判斷,但還是完成了他的大目標。”這場發掘引起了世界性的關注,施里曼死后第三年,多普菲爾德確定了真正的特洛伊時代在遺址的第6層。
遺址于1998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相關的發掘和保護工作齊頭并進。2006年杜賓根大學、辛辛那提大學在遺址進行發掘,2013年威斯康星大學主持的國際團隊進行發掘,2014年恰納卡萊的安塞基茲·馬特大學主持了土耳其的首次獨立發掘。最新的就是前面提到的波士頓大學考古隊的考古發現。
特洛伊遺址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后極大改善了保護條件,目前所有參觀區域都鋪設了架空道路。除了重點遺存有明確標志外,每一個地層都有指示和圖文并茂的說明,方便游人了解詳情。
雖然佩德利教授在《希臘藝術與考古學》一書中列舉了施里曼用非法手段成為美國公民等一些劣跡,但佩氏的觀點其實很鮮明,沒有施里曼,特洛伊的發現要推遲一代人。之前那些懷疑荷馬史詩真實性和譏諷施里曼的聲音,隨著該遺址持續至今的考古發掘也逐漸消失。
在施里曼之前,考古學家被當作“追逐古典垃圾的老花花公子”。施里曼尋找特洛伊遺址,其信念、想象力都是非常寶貴的品質。盡管他有誤判,但他把歷史、文學與考古完美結合在一起,開啟了考古學的新篇章。在激發公眾對考古學和文化遺址的關注上,沒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作者:王紀潮,系湖北省博物館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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