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傳祿

當聽到“世界之最”“國之瑰寶”“天下奇觀”等“骨灰級”形容詞都聚焦到臨朐縣山旺村時,我對家鄉的這片熱土產生了神秘感、敬畏感,也產生了急切拜謁的渴望感。

真正有機會與山旺村零距離接觸時,激情澎湃的心情倒是歸于平淡——縣城以東20多公里處的一個小山村,村后有座小山,其實就是個丘陵,沒有奇峰兀石；這村子與周圍的山村和諧在一起,并無特別之處。

這大概應了“劉禹錫定律”:“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山旺村之所以博得世界級名頭,成為國家重點自然保護區,就是因為它地下藏有大量的形成于1800萬年以前的稀世珍寶古生物化石。

有關部門的闡釋頗有點拗口:“這是中國唯一、世界罕見的在中新世保存完整、門類齊全、具有不可替代和重要科學價值的地層古生物化石遺跡”。我在民國《臨朐縣志·續志》則看到這樣一段話:“堯山東麓有巨澗,澗邊露出礦物,其質非石非土,平整潔白,層層成片,揭示之,內有黑色花紋,蟲者、魚者、鳥者、山水人物、花卉者不一,其俗名萬卷書。”

“萬卷書”——我倒覺得俗名實在不俗。不知什么時候人們發現,在山旺村東北方圓1.2平方公里的小盆地里,蘊藏著極其豐富的硅藻頁巖,最深處厚達77米。硅藻頁巖質地細膩,顏色灰白,里層極為發達和豐富,1厘米厚的硅藻土竟達四五十層之多,每一層都密布著屬種繁多、數量豐富、保存極其完好的古生物化石。因層薄如紙,稍加風化即層層翹起,宛若書頁,所以人們就形象地將這里的地層比喻為“萬卷書”。

不論當時的修史者有意無意,都堪稱功德無量。正是有了“萬卷書”的記載和流傳,才把著名古生物學家楊鐘健教授從北京吸引到這里——1935年5月,楊鐘健訪問齊魯大學,無意間看到了山旺化石,聽說了“萬卷書”,便輾轉來山旺進行考察,發現了樹葉、花、昆蟲、蝌蚪、魚、蛙化石,這也是我國科學家對山旺古生物化石的首次考察。

1936年6月,楊鐘健發表了山旺地層古生物的第一篇論文,從而揭開了“萬卷書”的第一頁,山旺化石從此引入大學課本。

1937年楊鐘健再次來山旺,采到了哺乳動物化石,很快發表了論文,在世界上引起了轟動。國內外一些專家學者紛至沓來,一篇篇關于“萬卷書”的文章發表了,山旺化石的意義得到了多角度的闡釋。

令人遺憾的是,日本侵華戰爭使山旺化石的開發研究被迫中斷,直到1955年人們才繼續去挖掘發現。

1959年嚙齒類動物化石出土,緊接著發現了野豬的化石。那野豬體型略小,可那兩顆尖銳的獠牙頗長,泛著白光,似乎要將那遠古的隱秘照亮。

1977年,一只鳥化石“飛”出來了。這只鳥大如雞,喙短而粗,頭側視,頸微曲,兩翅嘩然左右展開,姿態翩然,像是還在過去的時空里振翅飛翔。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人員將其定名為“山旺山東鳥”,填補了中國第一紀鳥類化石的空白,被譽為“中國第一鳥”。

“萬卷書”的神奇魅力,受到各方的高度關注和關心。1978年,中國古生物學會在山旺召開了第一次學術研討會；1980年國務院批準設立了“山旺國家自然保護區”。此后陸續批準設置了“山旺古生物化石保護管理所”、“山旺國家地質遺址保護區”、“山旺國家地質公園”,“山旺化石博物館”也在縣城落成并對中外游客開放……

人們在這“萬卷書”里爬羅剔抉,已經梳理出化石標本30000余件,發現十幾個門類700余個屬種。植物化石有地上長的,水里生的；動物化石有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和爬的,還有水陸兩棲生活的。

植物化石中有藻類、苔蘚、蕨類、裸子植物、被子植物,其中以植物的枝葉最多,花、果實和種子也保存很完美,還有亞熱帶的榕樹和樟樹。

魚化石最多。有的游戲在水里,有的呈現著成群慣游的姿態；兩棲類中,那個正處在變化中的青蛙化石,四肢已經出生,尾巴還沒有脫掉。那條蜿蜒爬行的蛇,窈窕,舒緩,優美,舉世罕見。

鳥類多樹棲生活,死后保存下來成為化石的機會很少。山旺硅藻頁巖輕薄細膩,為保存鳥類化石提供了有利條件,所以,難于保存的鳥類化石,在這里亦多有發現,已發現的山旺山東鳥、硅藻中華河鴨、碩大臨朐鳥以及秀麗楊氏鳥和羽毛化石,證實山旺是中國所知完整鳥化石最豐富的產地。

千姿百態的哺乳動物化石中,有迄今世界上唯一的保存最好的東方祖熊完整骨架,有體形龐大的食肉動物犬熊和豺熊化石,有三角原古鹿化石等。這些標本保存極為完整,就連皮毛、胃中食物都保存了下來。特別是臨產古犀牛生物化石,母胎中小犀牛的牙齒、四肢清晰可見。中國地質大學教授李鳳麟看到化石曾禁不住擊掌叫好,他說:小犀牛已經生長了八九個月,馬上就要臨產了,這在世界上是唯一的。

山旺古生物化石種類多,且品相完美。這些化石不僅完整地保存了大型哺乳動物的骨骼,就連極細微的昆蟲纖毛也留其原貌。如狼蛛的足爪、足毛及腹部的細毛,蜻蜓的翅膀、蝙蝠的翼膜、老鼠的須毛、樹葉的細脈,都清晰可辨,皆栩栩如生。甚至連極難成為化石的蝌蚪、蠑螈和花朵等,都十分完好地保存下來,楓葉等許多化石,還保持了原有的鮮亮色彩。

品讀這部“萬卷書”,我們可以感受大自然的變化萬千。這圓形的火山湖,既無入口,也無出口,看上去靜得出奇,內部卻在發生劇烈的質變。湖里有大量二氧化硅,使硅藻瘋長起來。時間越久,硅藻沉積越多。來湖邊飲水的、棲息的,還有那些生活在水里的動物,不斷地陷進了硅藻里,與空氣隔絕了。日積月累,形成厚厚的硅藻沉積巖。一千多萬年前的那次火山爆發,形成的玄武巖,如同黑色的保護神,把這硅藻沉積巖層保護了起來,特殊的條件和環境,造就了大量的古生物化石。

眼下,這部“萬卷書”,已經翻開了新的一頁。山旺地質公園已經建成——小小盆地的西側,剝去了土石,理出了硅藻土剖面,這剖面厚達二十多米,硅藻土有千頁萬頁,是一本不見邊際、既大且厚的書。

[責任編輯：楊凡、徐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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