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制度下的狀元為何物？為什么說狀元拼的不僅是才華更是運氣？民間對于狀元又懷抱著哪些迷信？且聽清末民初記者徐凌霄為你一一道來。

談?wù)劆钤何宕笤瓌t，“命運”當(dāng)先 文 | 徐凌霄

“狀元”是舊科名里最難能可貴的一樣?xùn)|西，那比現(xiàn)在的博士名貴的多多。民國以后雖時代不同，且科場久廢，而狀元的舊印象、潛勢力，猶自余音裊裊。即今荒落的故都，尚有一碩果僅存之末科狀元劉春霖在。

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名狀元：劉春霖

冀察政委會的委員長宋哲元將軍特地聘請他做師傅，教授經(jīng)賢傳微言大義，聘書是親自捧送到門，每次進(jìn)講用自己的汽車接送，而且遇有公事，不能聽講之時，還要親向師傅請假。尊師重道，典禮優(yōu)隆，北平人士誰不注意著談?wù)撝@位“狀元師傅”，有昔時翁同龢、孫家鼐、陸潤庠之風(fēng)焉。夫狀元本為江南之特產(chǎn)名產(chǎn)，而今復(fù)古聲中，似尚有“津津而道”之價值，因作“談?wù)劆钤薄?/p>

“狀元”是“殿試”第一甲第一名，天下事總以“第一”為貴，學(xué)生考試，何獨不然。像民國四年的大舉考試留學(xué)生，翁文灝君得了本科（礦科）的第一，又得了各科的總第一，總平均分?jǐn)?shù)九十五分之多。萬人稱羨，說是歷屆留學(xué)廷試未有之盛，不愧真才實學(xué)的洋狀元！然而總覺得科舉時代的狀元別有風(fēng)味，是“何以故”乎?

翁文灝：清末留學(xué)比利時，中國第一位地質(zhì)學(xué)博士

學(xué)生們的第一，是憑著實在的成績，具體的比較，定出來的。而狀元可不一定是那樣的“三七念一”，人只要中了狀元，自然覺得他有一大神通，非常的神秘，而不一定去考究他的學(xué)問如何，程度如何。即如武科狀元亦是狀元，亦是經(jīng)過御試的“天子門生”，亦是十分榮耀的“大魁天下”，所以看得平常的原因，一半是重文輕武，一半是考究得太具體了。弓拉多少力?刀重多少斤？箭射幾百步？都有實跡可指，沒有神秘可以鼓動一般的神經(jīng)。

科名的五大原則是“一命、二運、三風(fēng)水、四積陰功、五讀書”。又道是“爾無文字休言命，我有兒孫要讀書”，又道是“窗下休言命，場中莫論文”。如是命運、陰功（風(fēng)水亦可以附入此二項）、學(xué)問，可以說是三要素，而“命”與“學(xué)”尤為要素中之最要者。把這些綜核而再緊縮起來，“命運論”怕要占很大的成分。

的確，科場若專憑文字，實無把握，有文字而不得科名的失敗者誰不“彷徨”地“吶喊”著“豈真登第皆名士，未必專房盡美人！”而且“非戰(zhàn)之罪也，命也！”所以不完全同于彩票（或獎券）者，彩票只有“命運”問題，“風(fēng)水”“陰功”或者有之，卻絕對與“讀書”無干，而科場則“文墨”之事究竟不能讓“命運”來專權(quán)耳。

由童生秀才科考?xì)q考，而鄉(xiāng)試會試，直到殿試。全國各省上百萬人過了多少次籮，才有二百或三百名進(jìn)士，這進(jìn)士里有個狀元。“狀元”其機會與航空頭彩真不相上下。殿試名叫對策，其實是以書法為憑，似乎寫得好的，便有望了。而亦不盡然。因為：

第一，自己能寫好字，偏偏這一科的“書法大家”太多，強中更有強中手，寫的好亦是枉然。例如丙子科（清光緒二年）浙江馮修庵先生（名文蔚）寫的美女簪花誰都佩服，他自己亦“不作第二人想”了。誰知山東人曹鴻勛、山西人王賡榮寫的堅切莊嚴(yán)，以殿試策工夫（亦名大卷子工夫，在書法中另一格）而論，確乎比馮有力，結(jié)果曹的狀元，王的榜眼，馮先生只搶了個第三名（探花）。他自己說運氣不好，偏與吃饅頭吃面的大漢同考！假使沒有這兩個“北方之強”，狀元不就是馮先生了么。

光緒二年狀元曹鴻勛書法作品

換個來說，若與寫字平常的人考在一塊，則縱非十分出眾，亦能得狀元。甲午科的張謇的字，比馮文蔚先生差的多，卻喜與張聯(lián)名的尹銘綬（榜眼）、鄭沅（探花）都不能勝張，于是張四先生便“狀元”了。

第二，以特別機會而忽然得之的，不但不在乎文章，且不在乎書法。例如癸卯科有會試有鄉(xiāng)試，因為那年是西太后的六十九歲，明年甲辰是七十整壽，所以各大臣都注意“吉祥之兆”。“王壽彭”三個大字，譯作通俗一點就是“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聲。于是他就做了“金殿傳臚”第一聲了。

光緒二十九年狀元王壽彭

而頭兩批放的云貴兩廣八位主考，其大名李哲“明”，劉彭“年”，張星“吉”、吳“慶”坻、達(dá)“壽”、“景”方昶、錢“能”訓(xùn)、駱“成”驟，合起來是“明年吉慶，壽景能成。”這幾個人當(dāng)初起名字之時，未必想到趕上“老佛爺”的萬壽。走上這步紅運豈是才學(xué)能力所能為哉！“命運”到了，泰山都擋不住，又何論乎“城墻”！

第三，以特別因緣而得之的。例如甲午狀元張謇，他本是乙酉科順天榜的南元（乙酉是潘祖蔭的正主考，翁同龢的副主考），翁、潘兩人得意門生，又是江南名土，所以到了甲午殿試的時候（潘老先生已經(jīng)去世），翁老先生非中他的狀元不可。

光緒二十年狀元張謇

因為“命運”之神特別的十分的努力幫助狀元之成功，真像“天授非人力也”一般，于是狀元又成功了神話家的對象了。因為他的命大，所以能得狀元，戲劇和小說里都說狀元是“文曲星”轉(zhuǎn)世，所以從下地到大魁常常經(jīng)過許多磨折，戰(zhàn)勝非常的災(zāi)難，《佛門點元》、《瓊林宴》等戲都是寫狀元的魔鬼重重。正像唐三藏“九九數(shù)完度劫盡”，才修成丈六金身，“大難不死，才有后福”，人們都有此迷信。

（本文節(jié)選自《凌霄漢閣談薈 曾胡談薈》）

徐凌霄與徐一士兄弟二人為近代掌故大家。秉承家學(xué)，學(xué)養(yǎng)深厚，加之家族中有為晚清要員者，故此對晚清典章制度和重要人物生平十分精熟。其所作筆記，不拘于一時一事，往往由淺見深，堪補正史之不足。

（壹點號 青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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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楊凡、穆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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