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山東商報
2022-08-22 09:42:08
原標(biāo)題:山東最北小島和唯一郵差
來源:山東商報
島上的日子很慢,他的車很慢,生活也很慢。
每一個清早六點半,葛喜都會開著那輛綠色的郵車“爬”到碼頭上,他望著大海,守著,等著,直到熟悉的船只緩緩駛來,他把來自島上的牽掛送到船上,船只穿過茫茫大海,去往它們所屬的城市。
北隍城島是山東最北端的一個小島,距離陸地需要五小時航行時間。這些年,年輕人陸續(xù)離開,如今,島上常住人口只有1200多人,小島逐漸“老齡化”。
船只,是小島與外界通行的唯一方式,而葛喜,是島上唯一的郵差。他一個人,走遍了小島的每一個角落,陪著小島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
◎文/山東商報·速豹新聞網(wǎng)記者 孫倩
◎圖/山東商報·速豹新聞網(wǎng)記者 周里 發(fā)自煙臺
唯一的郵差
海上的天氣瞬息萬變,大風(fēng)大霧的日子,船就停航了,葛喜就像一個永不停歇的鐘表,準(zhǔn)時會去碼頭等待。
船,是小島和外界的唯一聯(lián)系,船停了,聯(lián)系就斷了,小島就成了孤島。葛喜覺得,生活在島上,是不能急的。
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是土生土長的北隍城島人,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他曾懷抱著走出家鄉(xiāng)的夢,探索外面的世界,幻想過的最遠(yuǎn)處,是近二百公里外的煙臺。
只是沒想到,在外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究回到了小島,“那是一種很難說出來的感情”。
北隍城島,是一座很小的島嶼,面積不足3平方公里,主干路不過短短一段,一座小山,將它分成山前山后兩個村落。這里沒有公交車,沒有出租車,沒有娛樂設(shè)施,也沒有夜生活,有的是日日勞作的漁民和海風(fēng)吹來一陣陣海的味道。
葛喜熟悉這個島上的每一寸土地,也聽多了來自老一輩講述的故事。小路交叉在緊密的平房之間,一單單來自外界的快遞上,有時地址僅具體到“北隍城”幾個字。但葛喜只需要看一眼收件人的名字,就能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他的家。“我對這兒太熟悉了,島太小了。”在路上,幾乎每一個迎面而來的人,都會親熱地喚他的小名“喜兒”。葛喜笑著,他強調(diào)著,不要把“兒”字單獨讀出來,要讀出“兒化音”的味。
小島像一座“圍城”,島內(nèi)年輕人迫不及待地掙扎離開,島外遲暮之年的老人們卻惦念回到故土。
葛喜守在這座島上,他這個郵差,日日奔波,駕駛著一輛綠色的郵車,爬坡下坡,風(fēng)雨無阻。
慢節(jié)奏的生活
住在島上的人,沒有誰不認(rèn)識葛喜的郵車,綠色的郵車,已然“老邁”,車斗里銹跡斑駁,行駛而過,便會發(fā)出獨有的轟鳴聲。
每個清晨和傍晚,葛喜都會和這個老搭檔出現(xiàn)在海邊,接件、送件,日復(fù)一日循環(huán)往復(fù)。那些郵件包裹覆蓋了島民的生活,有外出的子女寄給父母的家用電器,有老人寄給孩子的海產(chǎn)品,它涵蓋了生活所需的一切,一個拖把、一個鐵鍋或者是一盒調(diào)料,甚至是一條漂亮裙子。
小島保持著它特有的慢節(jié)奏生活,只有凌晨天還不亮?xí)r,養(yǎng)殖場的工人會守在海邊為打包蝦夷貝做準(zhǔn)備工作,除此外,生活就像一列行駛在草原上的觀光列車,誰也不想和時間賽跑。
幾年前,島上最后的學(xué)校也關(guān)了,孩子們在父母的帶領(lǐng)下外出求學(xué),葛喜的妻子女兒也是一樣。當(dāng)夜色灑下時,街道上四處無人,只有從窗里傳來的依稀燈光。
這座小島,保持著原始的生活方式,島民養(yǎng)殖海鮮,開海便出海打魚,村里只有幾家漁家樂,不常見游客的身影。海邊,沒有沙灘,有的是滿地的鵝卵石。
葛喜成了連接他們與外界的橋梁,也自然而然成了一位傾聽者。送件上門,常常有人拉著葛喜的手坐下,家庭之間的爭吵,父母對子女的期待,老人過往的經(jīng)歷,阿姨家的家長里短,抱怨和期待相互交雜,他聽了一遍又一遍。
他也越來越有耐心了,島上很多老人,保持訂報的習(xí)慣,他們的視力越來越不好,聽力也逐漸下降,“很多老人甚至都沒有一部智能手機。”快件送到他們手里了,老人拉著葛喜的手一遍遍地詢問,“喜兒,這是什么,誰給我的啊?”葛喜耐心地一遍遍解釋,日子久了,性子也磨出來了。
“我覺得我三十多歲以后就不一樣了。”葛喜說,有時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他感覺自己變老了,“以前我好像不長這樣的。”在葛喜的世界里,郵差這份工作是一道分水嶺,將曾經(jīng)急躁的自己與如今性子和緩的自己劃分開來。
每天,從清晨到日暮,葛喜的郵車開得都很慢,因為每隔不遠(yuǎn),他就要停下,穿梭在小巷里派件。有時件多,有時件少,葛喜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當(dāng)天的件一定要當(dāng)天送完”。
島民們的傾聽者
葛喜不是沒去過外面闖蕩,他眼中,外面的世界繁華靚麗,與小島的生活截然不同。他也曾在外漂漂蕩蕩七八年,做了很多類型的工作。
但島外的世界也讓他眼花繚亂,他記得,有一年,他在蓬萊開車,開著開著迷路了,橫七豎八的街道讓他不知所措,只好在原地等待,等著朋友來接自己。
幾年前,北隍城島的郵差小伙離開了,“因為他要找對象去。”葛喜說,上一任局長來找他,希望他能做這份工作。“他說這個工作很輕松簡單。”當(dāng)時,葛喜和妻子在家中開了一個燒烤店,收入還算不錯,后來妻子帶著孩子去長島上學(xué),葛喜也將燒烤店關(guān)了,安心地做起了這份工作。
事實上,工作沒有想象中那樣輕松,但葛喜發(fā)現(xiàn),這卻讓他和島民們之間的聯(lián)系更加密切了,他成了穿梭在家家戶戶之間最不突兀的“陌生人”。
郵局不遠(yuǎn)處,就是97歲老人宋延鼎的家,他參加過抗美援朝戰(zhàn)爭,每次去送報紙,葛喜都會喊著“姥爺”,在葛喜眼里,他和自己的姥爺很像。葛喜坐在那,聽宋延鼎講述過去的事。老人感慨,“現(xiàn)在的生活好啊,來之不易。”
一字一句,這些故事,他聽了很多遍,但老人講,他就繼續(xù)聽著。在這個世界里,葛喜是一位最安心的傾聽者,聽著每家每戶“難念的經(jīng)”,但有時也會跟著著急起來。
葛喜記得,一位阿姨的丈夫在世時,總有人給她丈夫打電話推銷保健品,她的丈夫離世后,“他們就開始給這個阿姨打電話。”葛喜說,老人們年輕時候打漁為生賺錢不容易,不忍心看他們被騙,他發(fā)現(xiàn)后,不停勸解老人,“咱不需要的東西買它做啥呢。”
矛盾的思想
如果說,葛喜有遺憾,那么肯定是沒能成為一名軍人,他喜歡駐扎在島上的海軍,也喜歡把快件送進(jìn)那個失之交臂的地方。
有時,葛喜像小孩子,每逢雨后路面有積水,他都會急著踩一腳油門,將積水濺開,這是屬于他的快樂瞬間。
一路開著車,他看著窗外,小島上的房屋間隔很小,格局相似,進(jìn)門就是一個像“院落”改造成的客廳。他突然問記者,“外面還有這樣的房子嗎?”
他很久沒有離開小島了,似是今年三四月份,他去長島看望了妻子女兒。距離上一次離島去市區(qū),已經(jīng)是前年的事了。葛喜也會想著,外面是什么樣子了,但他很久沒有出去了,“不方便,太麻煩了。”
他說,島上的生活很簡單,但不便之處也很多,以前,自來水都是定時供應(yīng),“比如一三五供能吃的水,二四六供應(yīng)生活用水。”葛喜說,正因此,每家每戶都有個大水缸用來囤水生活。在葛喜幼年的印象里,有時一停航就是十天半月,沒有蔬菜水果,只有海鮮,冬季里,是吃不完的白菜蘿卜。
小島上的診所也不具有急救條件,遇到危及生命的情況,他們需要等待救助直升機,對他們來說,五六個小時的航行時間實在太久了。葛喜也曾將一個急需救治的村民送到等待區(qū),等著救助直升機將村民送去醫(yī)院。
即便如此,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葛喜和上了年紀(jì)的老人想的一樣,故土難離。他不是沒想過離開,“其實我很矛盾”,幼年的伙伴都已經(jīng)離島,他稍顯孤獨,最令他思念的就是島外的妻子和女兒,女兒已經(jīng)六歲了,他只能通過視頻緩解思念。
突然有一天,葛喜的生活被外界發(fā)現(xiàn),他靦腆地笑著說,他沒有看過電視臺里播放的自己,也沒有點開網(wǎng)絡(luò)鏈接中自己的故事,“沒眼看”。就好像,新聞主人公不是他自己,他仍然只是這個小島上的一位小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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