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青年報
2017-01-12 20:33:01
這座島上,曾經還有大名鼎鼎的郭永懷先生。
郭永懷李佩夫婦帶著女兒從美國康奈爾大學回國,是錢學森邀請的。回國后,郭永懷在力學所擔任副所長,李佩在中科院做外事工作。直至我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的第二天,郭永懷和好友一起開心地喝酒,李佩才意識到什么。
1968年10月3日,郭永懷再次來到青海試驗基地,為中國第一顆導彈熱核武器的發射從事試驗前的準備工作。12月4日,在試驗中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后,他在當晚急忙到蘭州乘飛機回北京。5日凌晨6時左右,飛機在西郊機場降落時失事。
當時飛機上十幾個人,只有一個人幸存。他回憶說,在飛機開始劇烈晃動的時候,他聽到一個人大喊:“我的公文包!”后來的事情就不記得了。
在燒焦的尸體中有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當人們費力地把他們分開時,才發現兩具尸體的胸部中間,一個保密公文包完好無損。最后,確認這兩個人是59歲的郭永懷和他的警衛員牟方東。
郭永懷曾在大學開設過沒幾個人聽得懂的湍流學課程,而當時失去丈夫的李佩正經歷著人生最大的湍流。
據力學所的同事回憶,得知噩耗的李佩極其鎮靜,幾乎沒說一句話。那個晚上李佩完全醒著。她躺在床上幾乎沒有任何動作,偶然發出輕輕的嘆息,克制到令人心痛。
在郭永懷的追悼會上,被懷疑是特務,受到嚴重政治審查的李佩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在當時的環境里,敢于坐在李佩旁邊,說一句安慰的話,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郭永懷走后22天,中國第一顆熱核導彈試驗獲得成功。
更大的生活湍流發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唯一的女兒郭芹也病逝了。沒人看到當時近八旬的李佩先生流過眼淚。老人默默收藏著女兒小時候玩的能眨眼睛的布娃娃。幾天后,她像平常一樣,又拎著收錄機給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語課去了,只是聲音沙啞。
“生活就是一種永恒的沉重的努力。” 李佩的老朋友、中國科學院大學的同事顏基義先生,用米蘭?昆德拉的這句名言形容李佩先生。
直到1999年9月18日,李佩坐在人民大會堂,國家授予23位科學家“兩彈一星”功勛獎章。郭永懷先生是23位“兩彈一星”元勛中唯一的烈士。
李佩回家后,女兒郭芹的朋友們都嚷著來她家看“那坨大金子”。該獎章直徑8厘米,用99.8%純金鑄造,重515克——大家感慨,“確實沉得嚇人”。
4年后,李佩托一個到合肥的朋友,把這枚獎章隨手裝在朋友的行李箱里,捐給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時任校長朱清時打開箱子時,十分感動。
郭永懷、李佩夫婦和女兒郭芹
金錢和年齡對她而言,只是一個數字
1987年,李佩退休了,她高興地說,坐公交車可以免票了。
可她沒有一天退休,她接著給博士生上英語課,一直上到80來歲。
中國科學院大學黨委副書記馬石莊是李佩博士英語班上的學生。如今,他在大小場合發言、講課,都是站著的。他說,這是跟李佩先生學的,“李先生70多歲在講臺上給博士生講幾個小時的課,從來沒有坐過,連靠著講臺站的姿勢都沒有”。
他說,他一生中遇到過很多好老師,但“我見過的最偉大的老師是李先生”。李先生傳授的不僅是知識,而且是“人學”,人格的完善。如果一個教育者只是傳授知識,那無非是“從小硬盤變成了大硬盤”。
在馬石莊眼里,李先生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她在燕京大學念書,北平淪陷后,她從天津搭運煤的船到香港,再輾轉越南,進入云南西南聯大。她在日本人的轟炸中求學。
她曾作為中國代表,參加巴黎的第一次世界工聯大會和第一次世界婦女大會。她和郭永懷放棄美國三層的小洋樓,回國上船時把汽車送給最后一個給他們送行的人。
“他們這代人回國為的是什么?她一生對教育的關心,對國家命運的關心,不是今天的我們能完全理解的。”馬石莊說。
多年的交往中,他感覺這個老太太淡定極了,從沒有慌慌張張、一丁點邋遢的時候。“一個人從戰火中走出來,經歷過無數次政治運動,走過大半個地球,中年喪夫,老年喪女,還有什么讓她‘不淡定’、‘不沉靜’?”
“100年里,我們所見的書本上的大人物,李佩先生不但見過,而且一起生活過、共事過,她見過太多的是是非非、潮起潮落。錢、年齡對她而言,都只是一個數字。一個連孤獨都不懼怕的人,還懼怕死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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