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山寨西方建筑，歐美怎么看？

被復制的奧地利小鎮居民稱，中國游客因此年年增長

【環球時報駐英國、德國特派特約記者 黃培昭 青木 環球時報記者 谷棣 丁雨晴】中國山寨西方建筑并非是新鮮話題，當人們以為非議這種做法的熱潮已經退去時，一張近日在網上廣泛傳播的蘇州版本倫敦塔橋照片再掀國內外媒體關注小高潮。“10個白宮，4座凱旋門，2座獅身人面像和至少1座埃菲爾鐵塔……如今中國的塔橋正遭受鄙視”，美國《紐約時報》稱，中國近年來已在反思扎堆模仿外國知名建筑的現象，如今這座突然被關注的“倫敦塔橋”，在中國引發新一輪的“尷尬”。國內輿論對于山寨倫敦塔橋不乏質疑的聲音，那么被模仿的對象——英國民眾乃至歐美人怎么想？

“太多東西無法克隆”

在橫跨泰晤士河的橋梁中，倫敦塔橋知名度最大，用作明信片最多，是英國建筑的代言。2月底，英國媒體突然發現，他們引以為傲的地標建筑驚現于遠在9000公里之外的中國蘇州，而且據稱比正版倫敦塔橋“更宏偉”。蘇州版倫敦塔橋有4個塔，比正版多了兩個，還安裝了電梯。

這座山寨的橋梁在2012年完工，不知為何最近在中國互聯網上引發熱議，由此也被諸多英國媒體注意到。于是，諸如“一座太遙遠的橋？中國建造了奇特的倫敦塔橋復制品，并得意于它的規模是正版的兩倍”的報道出現在英國《太陽報》、《每日郵報》等媒體上。

為更加真實地了解英國人對于中國山寨倫敦塔橋的看法，《環球時報》駐英國記者日前特地來到正版的倫敦塔橋進行采訪。“我覺得(中國復制倫敦塔橋)挺好玩的，建得再像，畢竟不是真的。再說，這可以擴大英國的國際知名度，所以我并不反對。”一個名叫瑪麗的女子樂呵呵地告訴記者。來自英國南部城市布萊頓的中年男子羅賓雖然與瑪麗的“不反對”觀點一致，但他認為，這樣的做法“還是少一些好”。他說：“倫敦塔橋可以在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任何地方被仿造和山寨，但其靈魂和文化底蘊無法被拿走。只有倫敦才擁有它的精神內涵。”

羅賓還特地向《環球時報》記者詳細介紹了倫敦塔橋的背景，“這座橋因為旁邊的倫敦塔得名，后者建于11世紀，曾經是英國歷代國王的主要住處，在這里也發生了許多王室斗爭事件，后來變成牢獄……人們可以把倫敦塔橋復制得很逼真，但與之相關的背景、歷史和精髓是無法克隆的”。

無法克隆的還有功能。英國《每日郵報》說，蘇州山寨版塔橋看上去與倫敦的基本相同，而且橋上也有一個咖啡館，號稱“英式咖啡”，不過這座橋沒有橋身提拉機械。正版的倫敦塔橋設計成可以開閉，以便巨型輪船通過。雖然現在船運已不如過去那么繁忙，不過倫敦塔橋仍然每天定時打開、折疊，這是來到倫敦的游客必看的景觀。

相較于瑪麗和羅賓對山寨建筑持理解的觀點，已經退休的中學老師伯恩斯認為這是“缺乏尊重，甚至是不負責任的剽竊行為”。他對《環球時報》記者說：“這種做法不倫不類，原來的兩個塔樓變成四個，倫敦塔橋固有的美感喪失了。”

在采訪中，《環球時報》記者雖然聽到了不同的聲音，不過從不少采訪對象支支吾吾的話語間能感覺到，他們或許是看記者是中國人，不好意思表達出強烈反對的意思。

模仿倫敦塔橋的蘇州也被外國模仿

以蘇州的山寨倫敦塔橋為由頭，國際媒體再度掀起“中國山寨風”熱議。美國《紐約時報》說，蘇州常常被稱為東方的威尼斯，擁有中國最精致的傳統建筑并以古代園林著稱，其本身就是被模仿的對象，例如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艾斯特中國庭院”就是蘇州某建筑的仿品。即便如此，蘇州也已加入中國城市紛紛克隆外國著名建筑的熱潮中。北京OAD建筑設計事務所總裁李穎悟表示，這座塔橋僅是蘇州56座仿造橋梁之一。許多中國網民對蘇州此舉表示反感，紛紛稱這是“剽竊”，“令人尷尬”。有觀點稱，這種山寨作品在阻礙中國傳統文化的推廣。

諸多媒體借由蘇州倫敦塔橋一事，對中國的山寨建筑進行盤點，其中，美國商業內幕網站羅列的名單最長，總共16個，包括“天津武清在原棉花地上建起的約20萬平米佛羅倫薩小鎮、看起來有點陰暗的重慶市盧浮宮”等。

英國《太陽報》由山寨倫敦塔橋引申至“中國人正在仿造歐洲各個城市的建筑”。對于整個歐洲來說，中國山寨當地建筑是近年來經久不衰的話題。德國柏林資深建筑師米爾巴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歐洲人關注中國山寨建筑是近20年的事情，在這期間，中國山寨建筑從主要仿造標志性建筑，進入了復制整個城鎮的階段”。

最近一次在歐洲引起極大轟動的就是奧地利湖畔小鎮哈爾施塔特在廣東惠州被復制，這座小鎮是世界文化遺產，被認為是歐洲最美小鎮之一。2011年6月，奧地利、德國等主流媒體紛紛報道說，中國“秘密復制”哈爾施塔特讓奧地利人目瞪口呆。小鎮鎮長索茨當年5月參加了香港的一個奧地利企業推介活動。其間，中方人員與他聊天時說漏了嘴，提到“亞洲的哈爾施塔特”項目。索茨曾表示，當地人對“背后發生的事情不是很開心”。后來，他還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求救”。德國《明鏡》周刊當時稱，“作為最擅長抄襲的國度，中國人已經不滿足于仿造iPhone這些小東西……這次，中國建筑師用照相機把哈爾施塔特的所有建筑細節拍了下來，照葫蘆畫瓢，硬是把整個小鎮照搬了過去”。

最終，廣東惠州的山寨哈爾施塔特在2012年完工。歐洲媒體紛紛到山寨小鎮采訪，發現外觀的逼真度很高。“不過在細節上有很大差別”，曾到過山寨小鎮的德國電視臺記者塞巴斯蒂安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比如小鎮里居然有紅色的倫敦電話亭，而且房間內部裝飾沒有什么奧地利特色。

《環球時報》記者最近造訪了真正的奧地利哈爾施塔特小鎮，當地人似乎對中國的山寨小鎮釋然了。在湖邊經營飯店的馬庫斯對記者說，“自從中國復制了我們小鎮，來這里旅游的中國人年年增長，我的生意越來越好”。奧地利旅游局的統計顯示，只有800人口的小鎮2014年迎來游客60萬，2015年上升至80萬，其中50萬來自中國。

向西方致敬？只是因為暢銷？

哈爾施塔特小鎮之后，中國山寨建筑成為歐洲媒體年年熱炒的對象，比如德國《圖片報》2014年的報道驚呼，大連市有一座豪華酒店，其外觀、城墻和塔樓與德國最著名的景點“新天鵝堡”的風格驚人相似。《圖片報》稱，“中國已經打造了一條復制建筑的流水線”。

“中國有深遠的傳統建筑文化，完全沒必要抄襲歐洲。”柏林學者安雅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她認為復制是建筑商投機取巧的行為，“這是中國建筑商缺乏文化底蘊的表現，實際上這類建筑在中國并不走俏”。

《法蘭克福匯報》援引當地建筑師雷西的觀點稱，“在中國，模仿被認為是最大的恭維。大師是值得抄襲的。至于知識產權，這在中國還是個新生話題”。《紐約時報》則認為，在大多數情況下，中國修建西式建筑無非是一種營銷手段。“中國并非是借此向西方致敬，只是因為它們暢銷而已”。

美國《福布斯》網站曾分析說，就中國建造西式小鎮而言，需要了解其“初生”時代的文化和經濟背景。“上世紀90年代末以前，中國的城市無異于‘千城一面’。隨著中國放松相關限制，對商品房的需求被釋放出來，西式風格建筑不僅更具美感，而且能彰顯財富。”

在議論“中國山寨建筑”的聲音中，也有人注意到這種現象不僅出現在中國。有讀者在《紐約時報》網站留言說，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才是集山寨建筑之大成者，“該城市是‘抄襲之母’，將巴黎、威尼斯、埃及和紐約等地方的復制品都放在了一起”。《福布斯》稱，除了中國，至少有23個國家曾仿造埃菲爾鐵塔，美國就有10個“埃菲爾鐵塔”，“在人類歷史上，崛起中的國家都曾套用其試圖模仿的國家的建筑或文化。美國曾大肆復制歐洲建筑”。

專家解讀：仿造外國古跡違法嗎？

“國內一些地方熱衷仿造的國外歷史文物古跡，按照財產權保護來說已超出時限，但在精神權利保護層面有些是不講時限，屬于永遠保護。”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李順德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解釋說，就文化遺產來說，很多超出了單純的知識產權保護范疇。

李順德表示，中國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涉及建筑版權保護的《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也加入了涉及文化遺產保護的《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因此，我們國家從法律上禁止未經許可仿造獅身人面像這樣的國外古跡，并要求盡快拆除。

“隨便仿造會損害古跡和建筑原有國的利益，這種做法不能容忍。”李順德說，通常特殊造型的建筑受著作權和版權保護，這是國際通行的，我們國家也有明文規定。這種保護分為精神權利和經濟權利(人身權和財產權)，通常有保護時限，各國情況不完全相同，一般是作者有生之年到死后50年或70年。“實際上，古老建筑大多都上百年，已超出單純的版權保護，而是進入相關領域，如果是進一步的文化遺產精神層面保護，就沒有年限問題。”對于文化遺產和歷史文化的保護，各國之間也有國際公約的約定，互相之間要尊重和保護。而對于造型有自身特色的現代建筑，其設計師仍然在世的，在保護期內都受知識產權保護。

李順德說，不正當競爭也是知識產權保護的一個分支。“仿造文化古跡無非是為旅游、賺錢，而原有的文化古跡也是要通過旅游獲得收益。另外，未經許可隨意仿制，還可能給原建筑形象帶來貶損。比如，如果獅身人面像翻建得很低劣，那么原本很多向往去埃及旅游的人看了就會說，‘這是什么玩意’，從而打消去埃及旅游的念頭。”

[責任編輯：楊凡、蘇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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