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濟南時報
2017-03-07 08:22:03
數年間,2000畝的荒山,樹苗數量從不到10萬棵,驟增至25萬棵。 記者郭堯 攝
植樹節、清明節臨近,老齊屁顛屁顛地忙前忙后,為城里人一年一度的外出踏青、植樹獻愛心做著準備,他希望城里人來看看他的松樹、柏樹、槐樹。然而他又揪著一顆心,每年冬春天,都是最容易發生火災的季節,人多了,險情發生的幾率自然會高。
老齊全名齊來發,家住南部山區柳埠鎮黃巢村,今年只有43歲,長得也不顯老。村里人之所以叫他老齊,更多是因為他的思路、干的事太老套、“過時”。在村子北鄰的山上栽樹一栽就是18年、15萬棵,不僅沒見到什么收入,還搭進去100多萬元。
洪水沖出來的念頭
27年前,農村娃齊來發初中畢業,來到濟南城區,當了一名歷下區郵政局合同制郵遞員。當時,齊來發還挺“洋活”,談了個城里女朋友,每天看新聞,關心國家大事。每逢市里“兩會”,總有人大代表提出,要多栽樹,保持水土,保護環境。他卻不以為然,認為這些人咋這么不接地氣,總討論些與吃飯無關的事情。
直到一年夏天發生的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這一年,南部山區大雨,兩邊高山上的洪水夾雜著泥沙,傾瀉而下,碧波蕩漾的黃巢水庫,不到兩個小時就被灌滿了,兩個水閘全部打開泄洪。
村子南面的山上,有一段古長城遺址,也有一塊齊來發家的田地,被洪水沖出了一道寬三米、深兩米、長20多米的壕溝。“這多半是人造的孽。”劉洪訓回憶起那年的情景,歷歷在目。他是齊來發的親舅舅、栽樹的堅定支持者,今年75歲。
劉洪訓出生在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時期,從他記事起,每年下大雨,總會發洪水,村里老人說,這是日本鬼子造下的。日本鬼子以戰養戰,砍伐了附近山上大量上百年的樹木,老祖宗留下來的青山,變成了禿山。
此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大量植樹,再加上自然恢復,禿山又披上了綠裝,尤其是黃巢村附近兩個最明顯的山頂——麥丈垛、和尚帽,又長出了松樹,洪水漸消。誰知到了90年代初,人像著了魔似的,偷著摸著上山砍樹,青山再次變禿。
“這也許就是經濟利益的魔力,它會讓人找不著北。”齊來發說,人不能總為錢活著,記得小時候頑皮爬山,村北山上有霧凇,層巒疊嶂,風景如畫。
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不能就這么破壞了,齊來發萌生了回鄉栽樹的念頭。
最樸素的虛榮心
有了念頭,再加上受人指點,很容易就“魔怔”了。意念搖擺期的齊來發,遇到了當時濟南“環保圈”里大名鼎鼎的人物——陳魯,人家曾是濟南建材市場的商人,進進出出總開著一輛當時馬路上很少見的“奔馳560”。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物,卻甘愿賣掉奔馳,搞環保,過起坐公交車的低碳生活,后來還發起成立了走進自然環保志愿者協會。“我為什么不能回家栽樹,把祖宗留下的青山搞好?”齊來發說,在城市里打工,什么時候是個頭?有車、有房、有老婆,又能怎樣,還不是個小市民?
1999年初,南部山區搞荒山承包,鼓勵植樹造林,一些人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開始承包,一次性包幾百畝,合同一簽15年,長的簽30年,投入1.5萬元都算多的。
黃巢村老齊家不知深淺的“渾小子”齊來發,卻偏要一次性承包2000畝,合同一簽就是50年,承包費自然也是1.5萬元的好幾倍。
有一些人議論,齊來發父親走得太早,留下不管事兒的老娘,管不了兒子。老齊心里則有一本經:“2000畝,我就是南部山區最大的承包戶。全部栽上樹,等個幾十年,樹成了材,樹就不再是樹,而是我的榮譽章,以后南山一提起我齊來發,擁有2000畝莊園,誰不豎大拇指?那時咱也算個人物了。”
齊來發做事,有著普通人都有的、最樸素的虛榮心。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承包費分三年付清,第二年就沒錢了,他到處借,也借不著,就去信用社貸款,但家里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幾間破草房,銀行不同意抵押。
好在當時他在跑從濟南市區到南部山區的客運班車,還有幾輛破車,算是抵押了。城里的女朋友看到他像一頭倔驢,怎么拉也拉不回來,就分手了。徹底放棄城市生活的齊來發,面臨的下一個抉擇是,荒山要栽什么樹?
如果栽經濟林,比如果樹、核桃樹等,每年可以有收益,缺點是,得自己買樹苗,而且春冬季節落葉之后,山上顯得光禿禿的,不好看;如果栽生態公益林,比如松樹、柏樹等,國家免費給樹苗,長成材后,山體四季常青,好看,也有利于保持水土,但缺點是,短期內基本沒收益。
最后,齊來發像腦子進水一般,選擇在2000畝山體上栽種公益林。
借勢黃巢的夢想
“公益林好啊,未來可以搞生態旅游。”當時還是齊來發的普通朋友、現為他妻子的張貞麗,之前對老齊這個想法很支持,因為黃巢村非常有歷史底蘊,唐朝末年,黃巢農民起義軍與政府軍最后一仗,就在這個村子打的,目前,村子周圍還有黃巢屯兵作戰時的交戰嶺、跑馬場、飲馬灣、死人溝(也叫“殺人溝”)等遺跡。最難得的是,這些歷史遺跡,基本都在老齊承包的山林范圍內,或者周邊。
此言不虛,據《歷城縣志》記載,黃巢村原本喚作大黃草峪,后因公元884年黃巢兵敗于此,為了紀念這位農民起義領袖,改用現名。上世紀80年代末,黃巢村被歷城區政府命名為“黃巢農民起義紀念地”。
1999年,齊來發的種樹大業啟動。沒有錢,就聯系環保人士陳魯,發動城里學生來義務植樹;沒有樹苗,就請政府提供,開車去泰安拉。挖樹窩人手不夠,他就在村里求人,把跑客運賺來的錢拿來發工資,不夠就貸款。
齊來發干事創業的勁兒頭,像頭小牛犢,未來千畝林海始終在他心里波濤翻滾。一人多高的灌木叢,他舉起砍刀,噼里啪啦一通砍,砍成一人多寬一行,然后挖窩栽種。數年間,2000畝的荒山,樹苗數量從原本不到10萬棵,驟增至25萬棵。那幾年,站在和尚帽山頂,低頭看看剛栽下的小樹苗,齊來發常浮想聯翩:那都是一個個戰士,像是黃巢的農民起義軍,滿滿的全是豪情。
樹苗一天天成長,春天,看到新冒出來的含綠小樹,他眼睛就濕潤了;夏天,洪水夾帶的泥沙越來越少,他就很欣慰;市區的泉水,很長時間不停噴了,他就認為,這是給他的獎勵:“你要說受苦受累為了啥,一棵樹一個軍功章,你說為了啥?”
十萬元修路,路在何方?
“百年心血敵不過一把火!”這是所有栽樹人時常警醒自己的一句話。隨著山林逐步長成,防火成為老齊寢食難安的心病,2014年,他終于決定,在沒有任何國家補貼的情況下,斥資十萬元修一條護林路,以縮短從山下到山頂救火的時間。
反對之聲還是來自張貞麗:“這么多年來,已投進去一百多萬,一分錢回報沒有,還要再投,什么時候是個頭?”不過,倔強的老齊還是在當年冬天,把修路的挖掘機、鏟車開上了山。送柴油的車開不上去,大表哥劉克建便步行六里地、挑著兩桶油送,不要一分錢。現在,路已經修好了一年多,由于沒錢硬化,每到夏天雨季,總會被沖得亂七八糟,當年冬天,老齊還得花錢修整。
他雇的護林員,原來承諾一個月工資600元800元,現在三五百元也發不下來。每年過年,老齊都會買些米、面、油,送到護林員家中。今年過年,他每家送了50斤肉,力度很大,原因很簡單,去年欠的工資有點多。
事實上,國家針對生態公益林也有補貼,但多是走大賬,補給了消防,以及給政府管的護林員發工資等。老齊建議,政府最好能給他的林場配幾個專職護林員,一方面可以減輕他的防火壓力,另一方面,他也能少雇幾個護林員,減輕一下經濟壓力。
目前的老齊,只能拆了東墻補西墻,從別的地方賺了錢,補貼山林運轉,至于什么時候投資能有回報,他也不知道。栽樹不就是一件遙遙無期的事情嘛。
當然,老齊也一直想著用別的招數化緣,比如引進資金重修黃巢農民起義軍作戰時的指揮部——三官廟,吸引游客來參觀。對老齊做了18年的生態旅游夢,村里人時有嘲諷之聲:這人凈干些蠢事、笨事、空事,不是一天兩天了。
“南山綠化需要越來越多這樣的人”
“老齊的精神可嘉,南山綠化需要越來越多這樣的人。”南部山區管委會規劃發展局副局長劉繼明說,只要符合條件,作為地方政府,應該給予扶持;同時探索“家庭林場”模式,明確責任主體,實現“誰綠化、誰受益”。
在劉繼明看來,南部山區以生態保護為主的功能定位,決定了它目前以投入為主的發展格局。南山不僅是南山人的南山,還是全市乃至全省的南山,缺錢怎么辦,需要把各界的關心轉化為支持,進而把支持轉化為實實在在的資金和項目。
舉例來講,首先需要爭取國家和省里的生態補償資金;其次探索完善生態補償的各項政策體系;最后是組織專家研究制定生態補償機制。
有了錢,南山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生態修復,圍繞“兩條主線”,一是省道沿線,二是景點沿線,推廣近自然林業,集中成片種植彩葉林、混交林。“自然條件好了,就可以發展綠色產業。”劉繼明說,濟南市常住人口700多萬,60歲以上老年人口比例約占20%,南山作為濟南的綠肺、泉源和后花園,可以讓老人來養老,未來將是支柱產業。
聽到政府的一些支持政策和產業規劃,老齊對未來充滿了憧憬。他真心希望這些利好能盡快落地,讓他們這些綠化者擺脫困境,綠化更多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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