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舜網(wǎng)
2017-07-30 06:59:07
如果不是自己也吃了10多天的“雙寶”,61歲的唐珍難以體會老伴去世前那種呼吸急促、憋悶的感覺,更不會將他的死與保健品聯(lián)系起來;80歲的張武如今也在咀嚼保健品的苦澀滋味,他一年內(nèi)陸續(xù)買了10多萬元的保健品,不但身體沒發(fā)生如宣傳所稱的變化,退貨退錢的要求也遭遇了180度的態(tài)度反轉。
子女則看起來比老人還要痛苦。劉峰與父母、保健品之間的戰(zhàn)爭已有十年之久,他眼睜睜看著父母將數(shù)十萬元用于購買保健品,當他試著勸阻時,卻成了父母眼中的“不肖子”,即便把老人的工資卡收走,老人仍會吃紅薯省下錢去買回滿屋的保健品。
保健品騙局屢被曝光的背后,是兩代人對孤獨和健康觀念的分歧,偌大的裂痕向趨利者敞開……
服用保健品15天后因心衰去世
家住天橋區(qū)濼口一帶的唐珍帶著“雙寶”去藥店咨詢時,沒想到自己的心率也已經(jīng)到了每分鐘90多次,“感覺心臟跳得太快了,從來沒那么快過,心慌。”藥店工作人員看到包裝瓶上的“淫羊藿提取物”,告訴唐珍,這種保健品更適合男性服用,提醒她別再吃了。一份關于淫羊藿的藥理實驗則顯示,“在l小時內(nèi)能明顯增加心肌耗氧量。”而醫(yī)生介紹,對于心臟功能差的患者,“增加心肌耗氧量”可能會加重心臟負擔。
全家人都沒想到,這款宣稱保健功能為增加骨密度的產(chǎn)品,會讓人心臟不適,而唐珍的老伴生前的確曾有過心梗。“開始服用幾天后,我發(fā)現(xiàn)他心慌,喘氣呼哧呼哧的。”出現(xiàn)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約三四天后,唐珍的老伴被送到醫(yī)院,接受治療并搶救。但4月30日晚上,老人終因心衰去世。
唐珍的女兒在4月15日給父親買回了這款具有“調(diào)節(jié)血脂、耐缺氧”作用的“雙寶”,此前一年多的時間里,唐珍的老伴癡迷于每天下午4點播出的“雙寶”電視講座,“電視上說可以治很多病,他看了想買。反復念叨。”在唐珍的印象中,再往前追溯兩三年,她的老伴已經(jīng)買過好幾種保健品了,基本都沒作用。“他一直認為我不舍得花錢給他買保健品,中間甚至偷偷找同學借錢買過。”老兩口結婚30年從沒紅過臉,但唯獨在保健品這件事上常常賭氣,唐珍和女兒只得就范。
今年5月,唐珍也開始按照說明書服用老伴留下的“雙寶”,吃了10多天,她也感到了心跳加快和心慌。直至6月,唐珍突然想到,老伴去世前心跳加速、心慌,是否與服用“雙寶”保健品有關?最近,她背著女兒,偷偷與相關部門聯(lián)系,試圖弄清其中是否存在關聯(lián)。但截至目前,她還沒有得到明確答復。
7月13日,濟南時報記者暗訪一家“雙寶”專營店時,其工作人員則表示,“雙寶”產(chǎn)品沒有副作用,但醫(yī)院的藥不能停。該工作人員還稱,“雙寶”產(chǎn)品的電視講座已經(jīng)不播了。記者查詢發(fā)現(xiàn),早在2013年時央視《新聞直播間》就曾揭露過“雙寶”通過電視講座誘導消費者,所謂的專家長期在講座中宣稱“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我的老爹老媽”,“患者”的療效好評也在節(jié)目最后不斷反饋。
數(shù)十萬元買保健品與吃紅薯度日
唐珍在老伴住院時的焦灼,劉峰在一年半前也曾體會過,那也是他的母親因為服用保健品發(fā)病入院之時。“我媽聽了銷售人員的話,服用保健品停了心臟病藥,臨近年根兒發(fā)病,打了120送到醫(yī)院。”但這次意外并沒讓他的父母轉變對保健品的態(tài)度,“比起醫(yī)院開的藥,他們更相信保健品”。
后來,劉峰把老人的工資卡收了起來。失去了財權,老人出門聽完保健品的講座,仍會不時要求劉峰拿出一兩萬元給他們用于購買。“有時候我回家一看,鍋里全是芋頭紅薯,父母沒錢買肉蛋魚,給他們的生活費,都被偷攢下來拿去買保健品了。”
劉峰已記不起80多歲的父母最初是怎么迷上保健品的,只記得家住歷下區(qū)歷山路的他們10多年前就開始去會場聽保健品講座,老兩口每月退休金加起來有14000元,多年來的數(shù)十萬積蓄全花光了,只存下了一屋子保健品。劉峰曾試圖跟父母一起去聽講座,他想知道老人到底是怎么被“洗腦”的,但每次都吃了閉門羹,被告知“(保健品)只給老年人服務,不給年輕人服務,帶子女來,老人就不能進,就不能享受我們的服務了”。為阻止老人買保健品,劉峰也曾騎自行車偷偷跟蹤,摸清了棋盤小區(qū)、歷山路和山大南路幾處聽課場所并打電話舉報,每次舉報后“課堂”會關門一段時間,但很快又會繼續(xù)營業(yè)。他的舉報行為也招致父母不滿,“他們質問我是否舉報了,為什么好端端的講座不能去聽了”。
最讓劉峰憤怒的是,保健品銷售人員時常給老人灌輸:“子女都不孝順你們,只有我們孝順你們,你們的健康就靠我們服務。”接受了這些說法的老人,回家就與劉峰吵架,“我爸媽會說,你們就是不孝,就是認錢,就是不讓我健康。”劉峰和父母就住樓上樓下,他并不認為父母是因為孤獨被保健品“洗腦”,但他又不得不承認,白天父母都在和那些為他們“提供健康服務”的年輕人在一起,“他們擅長拉攏感情,我父母很享受他們的熱情態(tài)度”。
驅動劉峰父母買保健品的還有他們對健康長壽的追求。采訪中,多數(shù)老人患有冠心病、糖尿病和高血壓等慢性病,“老人怕死,總覺得健康很重要。經(jīng)常說‘我們的命就是靠某款保健品撐下來的’。”劉峰無奈搖頭,父母對一種保健品的熱度堅持不了太久,很快就有另一種出現(xiàn)在他們家的茶幾上,成為最新信奉的“神藥”。
“不買就癱瘓了”與欲退無門
同樣住在歷下區(qū)的張武這個夏天過得也不安寧,他要設法將還沒拿回家的保健品退款,或許能以此消去子女的怒火。最近一年,80多歲的他陸續(xù)聽了七八次講座,前后花了10多萬元購買至少五六種保健品,其中既有他這幾年的積蓄,也有子女給他的錢。
“被唬了,一開始說什么病都治,其實就是騙人的。”現(xiàn)在,張武回憶起當時買保健品的過程,越發(fā)覺得上了當。“上百人聽一個講座,講完一個個地看,說你臉色不對、手不對,再不看就危險了,不能說話、要癱瘓了。把藥一開,就讓簽字,也不說價錢,一下就給開了好幾萬”。
張武想象不到這些保健品的暴利,曾有業(yè)內(nèi)人士指出,保健品行業(yè)利潤可達100%至200%,而“包治百病”的夸大宣傳、不吃保健品就早死的心理恐嚇甚至挑撥離間老人與子女關系等伎倆正是保健品推銷所慣用。在連日采訪中,記者也發(fā)現(xiàn),以贈送雞蛋、掛面等小禮品或免費的體檢、義診等方式吸引老人上鉤、接著施用上述招數(shù)套牢老人的情況,在老年人居住密集的老舊小區(qū)周邊保健品門店多見。
調(diào)理腸胃的,保肝的,“包治百病”的……張武花去10多萬把各種各樣的保健品搬回了家,但吃了之后卻并不管用。
今年3月,子女發(fā)現(xiàn)了他的保健品,“有好大的意見”。從當時提出退貨到現(xiàn)在,張武多次找到經(jīng)銷商,但只退回了1萬元,剩余那些,有的告知他說得慢慢退,有的干脆不能退。他不知道該如何找這個曾經(jīng)宣稱“替天下兒女盡孝”的保健品品牌維權。
采訪中,無論老人還是子女,想要退貨維權無一不困難重重。市場監(jiān)管部門要調(diào)查商品是否在注冊地銷售、是否屬于虛假宣傳等具體信息,等待消協(xié)介入也需要時間,有些人想退貨時則發(fā)現(xiàn)商家已人去樓空。據(jù)了解,目前職能部門對保健品的監(jiān)管主要看是否存在涉嫌虛假宣傳、銷售假冒偽劣商品、無照經(jīng)營等違法行為,但很多情況下商家有正規(guī)的手續(xù),保健品說明書、宣傳單上也并不存在夸大宣傳,銷售人員往往是暗地里向老年人肆意夸大功效,這給搜集證據(jù)造成了困難,除非有現(xiàn)場錄音或錄像,而這又遭遇老人的極不配合甚至“反水”。
曾有心理專家表示,預防老年人陷入保健品騙局的最好方式即是解決他們的“心理孤獨”。但自從知道張武花巨款買保健品之后,子女去看他的次數(shù)也變少了。“他們生氣了”,張武喃喃道。劉峰時下則給父母重新買了一套封閉式小區(qū)的房子,他期望借此隔斷他們與保健品的接觸。(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原標題:為攢錢買保健品老兩口吃紅薯度日 數(shù)十萬積蓄全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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