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小眾散文
2018-06-27 20:29:06
2500年前,莊子在他的《漁父》篇里曾經描述過這樣一個場景,“孔子游乎緇幃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這是一個令人心儀的場景。有人說它是孔子個人的生活,也是人類的心靈生活;是孔子個人的場景,也是一個民族的場景。它發生在春秋后期的某一瞬間,卻成為中華民族歷史上一個永恒的場景。
走進《論語》,走近孔子,穿行在他隨時隨地都在搭建的課堂,我感覺到兩千年前的月光依然如水銀般潑灑下來,浸透了我的靈魂,鳳凰的歌聲也似穿過千年歲月破空而來。它讓我感動,也讓我思索——孔子這位教師的祖師爺到底為我們留下了什么?
“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論語·述而》)換成白話就是“同學們,你們以為我對你們有什么隱瞞的嗎?我是絲毫沒有隱瞞的。”《論語》中的孔子是無隱的,他有一腔的赤子情懷。他有執著,也有無奈;有熱情,也有憤怒。他是高山仰止的孔丘,是日月經天的孔丘;他更是一個真誠的人,是一個至情至性元氣淋漓的有情感有溫度的師者。
沂水潺湲,春風駘蕩,這是孔子課堂的溫度。“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夫子的課堂導語是如此的要言不煩。開課伊始,即從年齡的大小切入,解除學生的敬畏心理,再以學生們平日所發“懷才不遇”的牢騷來激將他們,一個“假設”,就把本堂課討論交流的重點凸現出來。引導、激勵、目標,三言兩語,便引得子路率爾而起,靜止的課堂若平靜的湖面劃然以開。讀《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章》,我不明白后人為什么會將“道貌岸然”“師道尊嚴”諸如此類的詞語加諸孔子身上。我一遍一遍地誦讀這篇又被稱為《沂水春風》的短章,從中深味一代教育大家的教學風采。夫子的課堂是平等的。他與學生們席地而坐,不分上下。從課堂的開場白看,孔子只承擔了一位召集者的角色。他的語氣平易近人,他的神態和藹可親,沒有一點師道尊嚴者的感覺。他的教學方式是互動啟發式的,是徹徹底底以學生為主的。“求,爾何如?”“赤,爾何如?”“點,爾何如?”……如此簡單的提問,讓今天費盡心力機械地打造環環相扣課堂的我情何以堪。課堂上的孔子,面對“率爾而對”的子路一“哂”了之,雖有評價意味,卻不作什么點評。最后輪到曾皙發言回答說“異乎三子者之撰”時,孔子開導說:“何傷乎?亦各言志也!”簡單的點撥,循循的誘導,卻極大地煥發出學生發言的積極性、創造性,讓點得“暮春浴風辭”傳乎千古。他的課堂教學設計是寓教于樂的。“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原來曾皙一直是在彈撥琴瑟,原來師生的談話一直是在音樂的伴奏下進行的。這樣的課堂教學設計是生活化的,又是藝術化的。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這是點的志向,也是夫子的理想。與春天作伴,浴天雨,沐天風,唱著歌兒來,唱著歌兒去,這是何等富有詩意的生活,它滿溢禮樂的光輝,生命的和諧。孔子的理想如此,孔子的課堂亦如此。“沂水潺湲意,春風駘蕩情。林煙間草色,好鳥隔花聲。”孔子的教學確如春煙草色,在似有還無間春意萌動,在恬淡自然的氛圍中,讓學生進行輕松愉悅的思考,最終走向水到渠成的完成。
一篇《沂水春風》讓我感知了孔子課堂的溫度。深入解讀,也讓我開始提升我的課堂溫度。他循循善誘的教風,潤物無聲的技巧,讓我膚淺的課堂從此有了走向。我曾滿足于一個人洋洋灑灑的課堂教學,以為自己一張嘴就可以給學生滿滿的一桶水。我曾自傲于自己一環套一環的課堂提問,殊不知問題設計的唯一目標就是要打開學生的思維,讓學生成為課堂的主人。于是在教讀《將進酒》時,我張開自己的心胸和學生一起高聲吟誦,讓學生在自制的電光聲影中浸潤,在自己搜集的古往今來的詩酒文學里徜徉,讓學生動口,動心,動手。兩節課下來,班級里多出了幾十位李白的粉絲。讀唐宋詩,寫鑒賞文,穿越古今,與古賢對話,學生的視野由此而開闊,文化底蘊由此而提升加厚。
點的瑟聲還在鏗鏘作響,孔子的贊嘆油然在耳,我的課堂從“滿堂講”走到“滿堂問”,而今伴著學校課堂改革的腳步,它終于向“滿堂學”“滿堂悟”邁出了堅實的步伐。
執子之手,如兄如父,與子同行,這是孔子對學生的溫度。
不讀《論語》,孔子就只是歷史課本上那個有著碩大頭顱和端嚴目光的神像,就只是那些擲地有聲的大道理,是那些自古以來就被刻在石板上的座右銘。而實際上孔子決不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哲人,也決不是一個一團和氣的好好先生。相反,和學生在一起,高興時,他會開懷大笑;悲傷時,他會捶胸流涕,仰天長嘆;生氣時,他甚至雷霆萬鈞,天崩地裂。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論語·雍也》)
伯牛,孔子的學生,少孔子七歲,不幸患了傳染性極強的麻風病,被隔離了。他不愿見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敢見他。然而孔子來了,不顧所有人的阻攔,把手從窗子伸進去,緊緊握住伯牛的手。
面對惡疾,師生隔窗相對,執子之手,一聲嘆息,穿越病痛生死,這是無畏生死的情感。這樣的師生之情超越了所謂“執手相看淚眼”的愛情熱度,是唯有親情才具有的溫暖。
“子于是日哭,便不歌。”孔子為不幸的伯牛哭,為早逝的顏淵哭,為成仁的子路哭。而當年輕的子游在武城以禮樂教化百姓,滿城皆聞弦歌之聲時,夫子聞之不覺莞爾而笑;這一笑有對自己的理論被踐行的欣慰,更是對自己學生少有成功的贊許。此時的孔子是溫暖的,他是春天的遲日,是敦厚的兄長。然而“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溫而恭的夫子是謙和的君子,厲而威的夫子則迸發出嚴父般的雷霆之威。
讀《論語》,發現孔子是一個很能罵人的人,罵的最多的當然是他的學生,而且他罵人的語言精辟、惡毒、有力,如大俠用刀,刀刀見血。學生宰予偷懶,大白天睡覺,他破口而出就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于予與何誅?”“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這段名罵句句精彩,痛快淋漓,幾乎每句話都是名句格言,都是成語,成為現代人斥責不成器的后學者的雅馴。然而人前背后挨過孔子多次痛罵的宰予最后成為孔門十哲之一,在孔子死后評價自己的老師時說,“以予觀于夫子,賢于堯舜遠矣”,意思是堯舜遠遠比不上孔子。一頓臭罵,卻罵出一個“骨灰級粉絲”,這讓我真的佩服孔老祖師爺的本事。
很多次在那些“屢教不改”的學生面前,束手無策,看著他們漸行漸遠而無可奈何。面對這些現實生活中的宰予,難道我缺少的就是一次震天之怒?
學生中什么樣的最難管理?我想干過班主任的都得選那些“大錯不犯,小錯不斷”自制力非常差的學生。研究了孔子批評學生的許多案例,我也開始在學生面前展示我的多面形象。
對屢教不改者,犯錯之始,我會大聲痛斥,批得他們“戰戰栗栗,汗不敢出”;反思之中,我既循循以理,又嚴令他們自行制定“日常行為規范百不準”,對其大加“刁難”。有些同學絞盡腦汁寫不出,我發動全班同學每人給他建議五條,讓其學習反思。改錯之后,我則時時撫慰鼓勵,讓點滴的成功照亮他們前行的路。寒來暑往,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學生,最欣慰的一刻,是短信收到那些被我想方設法“刁難”過的學生發來的感激與祝福。
孔子愛他的學生,愛是作為教師的孔子的集結號,學生從四面八方走向他,追隨著他,不離不棄,至死不渝。但是愛絕不是不管教,不約束。沒有尊重與愛的教育不是好的教育,沒有懲戒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教育,懲戒是一種教育手段,也該是另外一種愛的表達方式。我們肯定不能用“臭大糞”式的語言辱罵學生,然而“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孔子在弟子眼中始終是以多維形象出現的。在今天更為復雜的教育對象面前,我們是不是也該擁有多維的形象?
閱讀《論語》,走近孔子,我發現2500年的時光根本無法阻止孔子的脈搏與我們一起跳動,他的溫度依然適合我們取暖。只要我們愿意,他會時時行走進我們的心靈,穿梭于我們的生活,把我們帶回人類教育起始的地方。
作者簡介:
王永華,中學高級教師,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有《愛如春水》《紅樓一夢二十年》《千江有水千江月》《青山有懷》《其實我想做一棵樹》等十幾篇文字,見諸《語文周報》《學習報》《讀寫算》等報刊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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