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讓我永遠無法忘記的采訪。

每個星期天,在山東省體育中心的免費足球場上,都有這么一個特殊群體揮灑汗水——他們無法靠語言溝通戰術,但仍然踢得熱火朝天——這是一支聾人足球隊。不過,聽力的障礙并不妨礙他們對足球的熱愛。他們也有自己的夢想,那就是有朝一日捧起屬于自己的獎杯。

夢想終于實現!11月1日-6日,中國第十屆殘疾人運動會暨第七屆特殊奧林匹克運動會五人制聾人足球預賽暨2018年全國五人制聾人足球賽在秦皇島舉行,濟南市聾人足球男隊代表山東省參加比賽,獲得冠軍。

夢想成真之時,回望來時的路,依然艱難萬分。

備戰

女教頭帶隊備戰，隊員來自各行各業

11月7日,在勝利大街一處老式住宅中,記者見到了帶領這幫聾人球員獲得五人制足球冠軍的女教練蔡敬玲。很難想像,這位操著濟寧口音、40多歲的女教頭,就是帶領這幫聾啞人站在全國最高領獎臺上的功勛教練。

一身紅色運動衣,并沒掩蓋住蔡指導身上的疲憊。“太累了,這不,昨天奪了冠軍就回來了。”蔡敬玲很豪爽,打開了話匣子。

作為濟南足管中心的教練員,蔡敬玲于10月份正式收到任務,帶領濟南聾人足球隊征戰山東省第十屆殘運會7人制足球比賽。球員憑殘疾人證和身份證參賽,殘疾類別為聽力殘疾,且在中國殘聯殘疾人運動管理系統注冊的運動員不得參賽。

帶領球隊在省運會上取得第三名的成績后,在秦皇島的比賽中,7人制又變成了5人制,12名參賽球員變成了8名,省運會變成全運會,第三名變成了冠軍。

蔡敬玲對這幫“家伙們”早已了如指掌。“和他們認識那么長時間了,就是覺得他們不容易,有時下了班也會去帶帶他們,自己覺得是一份公益事業吧。”

因為要備戰比賽,又都是業余球員,大家不得不從10月份開始就向自己所在的單位請假,前往政法學院進行封閉訓練。因為這幫球員分散于各行各業,所以把他們集中起來,的確不怎么容易。“有干餐飲的、有上夜班的,干啥的都有,不過,對比賽大家都很積極,單位也支持,沒影響集訓。”

在山東省民政婚姻證件廠工作的鄭海迪,也入選了“集訓名單”。市殘聯工作人員幫忙寫了請假條后,41歲的老鄭很開心地開始了自己的圓夢之旅。請假一個月,就代表一個月沒有收入。但在足球面前,這些已經算不上什么了。

在漢堡王工作的張萌、在瑞麗影像上班的張春鵬以及備戰的所有人員,都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活兒,開啟了自己的圓夢之旅——確切地說,他們當時不知道自己能走多遠,只是出于對足球的熱愛,想要去拼一拼。

這些追夢的人,年紀最大的,已年近半百；最小的,也已過了而立之年。

訓練

無聲世界里每個戰術部署都相當困難

雖然球員的年齡不同,但大家基本上都畢業于濟南聾啞學校暨濟南特殊教育中心,平常就一同踢球,加上蔡敬玲與這幫球員認識多年,所以教練與隊員、隊員與隊員之間的默契,已不是什么令人擔心的問題。

在足球場上,隊員能否按教練員的戰術意圖去踢球,是比賽能否獲勝的重要因素。但在這個無聲世界里,這種平時最簡單的溝通,執行起來卻相當困難。

面對聾啞球員,主教練蔡敬玲不得不把自己的分貝擴大——在這支隊伍中,只有隊員翟劍鳴還有著微弱的聲感。聽到教練的部署,再用手語翻譯給自己的隊友,翟劍鳴在這支隊伍中扮演著雙重角色。“你們別老低著頭帶球!看我,看我!”又提高了一絲音量,蔡敬玲的聲音多了一分沙啞。這樣交流獲得的信息,仍然不是全部對稱的。蔡敬玲也有一套在聾人看來并不專業的手語動作,“反正連比劃帶咋呼,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把想法告訴給我的隊員。”

真“急了眼”,過了不惑之年的蔡敬玲也會直接做示范。在一次高抬腿的訓練中,蔡敬玲認為隊員抬腿頻率太慢,巾幗不讓須眉的蔡敬玲便走到隊員面前和其一對一“單挑”。“你接觸時間長了就會發現,他們對勝利的渴望要高于常人。”蔡敬玲說,他們也會和正常人比賽,但每次對方帶著玩的心態來較量時,他們都會全力以赴去拼每一個球,甚至有時犯規了自己都不知道。

圓夢

點球大戰奪冠，不少隊員哭了

10月份于青島舉行的省運會7人制聾人足球賽,濟南聾足獲得了第3名。從青島返回濟南不久,張振兵、蔣壘、趙紅國、張萌、鄭海迪、于濤、張春鵬、翟劍鳴,12名參加省運會的球員中選出8名,在蔡敬玲帶領下,這支濟南聾人足球隊代表山東出征秦皇島,去踢全運會。

結局已經知曉,冠軍屬于他們。但過程千辛萬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這一次5人制的足球比賽,不允許使用助聽器。這讓全隊唯一擁有些聽力的翟劍鳴,無法再扮演“雙重角色”。

小組賽3戰3勝看起來順風順水,但是唯一門將張振兵右半身的傷病讓蔡敬玲高興不起來。半決賽4比2淘汰浙江,付出的代價是于濤在決賽中因累積黃牌無法登場；而隊伍中年紀最大、已47歲的蔣壘,則受到較重的傷病困擾。

8名球員,實際只剩下了6個半,而他們在決賽中遇到的球隊,則是年紀比他們小得多的東道主河北。“教練對我們說不要去計較輸贏,盡力去踢就夠了。”張萌事后接受采訪時,用微信與記者交流。

3比3,當艱難地逼平東道主后,開始了殘酷的點球大戰,隨著門將張振兵撲出對手最后一記點球,一幫三四十歲的“大老爺們”流著眼淚撲向了這位門神。

“我沒哭,哭的都是那幫‘老頭’。”因為累積黃牌在決賽中無法上場的于濤,字里行間露出一股淡定。但誰都清楚,這一絲淡定背后涌動的波瀾,“只要足夠努力,明年我們還是冠軍!”

目標

征戰明年特奧會

足球場上的喜悅深深印在每個參加比賽的球員心中。在球隊回到濟南后,大家立馬各奔東西,又一次回到了各自平凡的崗位。但留給蔡敬玲的“工作”,還有很多。

全運會冠軍,也讓他們成功地進入了特殊奧運會五人制聾人足球賽的決賽圈。對于這8名球員來說,以他們為班底征戰明年更大的賽事,是他們足球生涯當下又一個重要目標。但上班時間不固定,讓他們想進行系統訓練難度極大。作為此次濟南聾人足球隊比賽的贊助方,山東麥德森集團仍想給他們更多幫助。

在蔡指導與濟南市殘疾人聯合會主席團副主席、山東麥德森集團黨支部書記王勇商量下,已初步同意接收聾人足球隊中愿去邁德森工作的球員,這樣,足球訓練將更有保障。團結就是力量,有了目標,他們也有了新的動力。

記者手記

家人支持，是他們前行最大動力

奪冠當日,一行人就回到了濟南。那個曾站在全國最高領獎臺的瞬間,成為每個球員心中永恒的定格。不過,想從這幫冠軍身上挖出“亮點”并不容易。除了球隊抵達濟南隨即解散外,溝通手段的欠缺也或多或少成為影響因素。

在教練員及球員同意下,記者加入了這幫球員的微信群,經過溝通,在賽博廣場附近的一座居民樓里見到了球隊前鋒鄭海迪。這一次采訪,令人終身難忘。

全程無聲交流,需要記者先將文字打入電腦,鄭海迪則用微信回復到記者手機上。“進球后,我很…… 傲,對不起,我文化不夠。”當問及決賽攻入一記漂亮的頭球有什么感想時,鄭海迪在自信地一笑后,面對面給記者發來這樣的回復。而當問到是不是“驕傲”一詞時,鄭海迪豎起大拇指,思緒仿佛又回到賽場。

幾乎與此同時,他們所在的足球群里也“亂成一鍋粥”,大家紛紛議論比賽過程的精彩,也有人“煽情”地發來私信,要感謝教練員蔡敬玲。“害怕蔡指導嗎?”當這樣的文字出現在電腦屏幕時,鄭海迪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但隨后,記者手機上又顯示,“她對我們可好了。”

據了解,多數球員的耳聾是后天性的,鄭海迪、邊衛張萌等人都是在兩三歲時,因發燒所致,而縱然生活如此磨難,他們內心卻充滿陽光。而愛人,對他們的愛好,也百分之百支持。

“家里人不反對”、“我家人很支持我”、“她知道我從小就熱愛足球”……那個聾人足球隊群里,又熱鬧起來。

在鄭海迪家采訪的最后,他自豪地指了指架子鼓,“說”這是兒子的,他還從廚房里拿出一把擦得锃亮的小號,“這也是我兒子的,他今年9歲了,很健康……”老鄭顯得很開心,征戰賽場,其實也是為自己和家人而戰。

（生活日報記者 鄭昊）

[責任編輯：楊凡、梁延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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