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生活日報
2018-12-17 09:39:12
為了讓兒子吃上像樣的面條,程海英費了不少勁。
做好熱騰騰的面端給孩子。
12月13日,天氣陰冷,44歲的程海英騎著電動車,從城區趕往濟南市104國道附近一個出租屋里,趕著為在附近讀高中的兒子小希(化名)做午飯。那是程海英花120塊錢租來的一間朝北的小屋,屋里沒任何取暖設備。程海英匆忙趕來,給小希做的午餐也并不那么豐富——一盤沒什么油水的芹菜炒蒜薹,一碗澆了些自制番茄醬的雙色面。
“對他來說,饅頭是毒藥,肉是砒霜……”程海英含著淚告訴記者,她的小希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孩子”,被上天剝奪了美食權利的他,終生只能吃“特食”。為了讓那些有“泔水”味道的特食更容易被孩子接受,這些年,程海英絞盡腦汁,不知道熬了多少個不眠之夜……
噩夢:孩子出生才19天,被篩查出罕見病
2002年10月,伴隨著小希響亮的啼哭聲,程海英當媽媽了。小希出生時重7斤,身高54厘米,又高又胖,誰見了都會夸幾句。而那時,也許是程海英作為一名母親后,最輕松的一段時間了。
程海英記得很清楚,小希出生19天時,有人給家里打電話,電話里,濟南市婦幼保健院的醫生告訴她,通過新生兒疾病篩查,發現孩子可能患有苯丙酮尿癥(PKU)。讀完小學就出來打工的程海英,并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病,只是感覺很嚴重,于是第二天,她就抱孩子到了醫院。
“查了6次血,在22天時,確診是PKU。”盡管已經過了16年,但說起那時候的事,程海英卻記得很清楚。
PKU是一種常染色體隱性遺傳疾病,患者體內缺乏一種酶,無法代謝苯丙氨酸,可通過新生兒疾病篩查發現,如不及時治療,將出現腦組織損傷和不可逆轉的智力發育障礙,以及膚色、毛色發黃問題。
當時,小希是濟南市第29例PKU患者。雖然不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病,醫生善意地告知“孩子到6歲就能好”,但程海英敏銳地察覺到問題不是那么簡單。再三追問才得知事情的真相,程海英只認定了一件事——要聽醫生的話,給孩子吃PKU的特殊奶粉,不能吃含蛋白質高的食物,不然他會變傻。
“這種奶粉,聞起來有股泔水味兒。”程海英說,那時孩子已經習慣了母乳,非常抗拒這種奶粉,無奈之下,她白天只能餓著孩子。等孩子晚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她就喂兩口母乳,然后迅速換上奶瓶……
決定:再苦再難,也要給孩子治病
面對一個剛出生就被告知“有病”的孩子,程海英至今感恩當初家人的不放棄。
“娃出生27天時,家里開了個會,沒讓我們母子參加……”程海英說,當時她在另外一間房,流著眼淚設想了很多種可能,“如果他們不愿意養他,我就離婚自己養。”
等丈夫回來,程海英只問了一句話,“孩子,養不養?”
丈夫的回答讓程海英哭得更兇了——“你養我也養。”
一家人一致決定,再苦再難,也要給這個孩子治病。從農村嫁到城市,本就有些自卑的程海英終于松了口氣。當時還沒有結婚的小叔子,毅然表態要拿出結婚和裝修房子的錢給孩子治病,程海英心里特別溫暖。
當時濟南市的政策是,確診的PKU患兒可以半價購買150桶奶粉,但小希是男孩,飯量大一些,提前三個月就吃完了半價奶粉。
堅持:賣頭發換奶粉從沒想過要放棄
因為病人數量少,生產特殊食品的廠家很少,特殊食品價格高昂,經濟壓力不言而喻。
小希的爸爸原來是一名鍋爐工,后來下崗去做了保安。而程海英先前是一個面點師,算是有點手藝,為了給孩子掙“奶粉錢”,她辭去了原來穩定但耗時長的工作,騰出時間來,兼職打著好幾份工。白天去給飯店做培訓,晚上擺地攤,賣過襪子、手套、鞋墊,也賣過自己蒸的包子、饅頭……
直到如今,小希仍然要靠這些奶粉汲取營養。“1歲5個月時,每個月要吃2200元,現在每個月是5100元左右。”隨著孩子長大,費用也逐漸增加。這些年花在吃上的費用,程海英已經算不清了。
最難時,買桶奶粉還差99元,程海英賣掉自己過腰的長發,拿換來的99塊錢,給已停兩天奶粉的小希買來了口糧。
特食:
摸索著給孩子配餐,雖特別烹制卻不是美味
由于所有含蛋白質的食物里,幾乎都含苯丙氨酸,PKU患兒只能食用無苯丙氨酸的特制奶粉和用各種植物淀粉制成的低苯丙氨酸特殊食品。等小希長到6個月需添加輔食時,程海英犯了難,“不知能給孩子吃什么東西。”
那時候,只要有時間,程海英就跑到濟南市婦幼保健院,等在診室門口。等病人都走了,她就敲門進去,咨詢醫生能給孩子吃什么。
好在,醫生對她始終都很有耐心,還給她找了很多資料。在醫生指導下,她學會了計算常見食品中苯丙氨酸的含量。她會把給孩子吃的東西都記下來,每周帶孩子去驗一次血,用這種“笨”辦法來豐富孩子的飲食結構——只要吃過這些東西,孩子血液中的苯丙氨酸在控制范圍內,以后就可以繼續搭配著吃。年幼時的小希也曾問,他到底啥時才能吃肉?如今,他已習慣了這種飲食上的控制。
“孩子現在每天允許攝入1300mg的苯丙氨酸,像我今天買的蒜薹,苯丙氨酸含量比較高,每100g中就有88mg,但芹菜的苯丙氨酸含量比較低,每100g中只有40mg,這兩種一起吃,他還能再吃點別的蔬菜。”如今,對常見食物中苯丙氨酸的含量,程海英如數家珍,土豆77mg、胡蘿卜22mg、小油菜64mg……
但是,這些精心烹制的食物,卻距離“美味”有些差距。畢竟肉類、蛋類,對小希來說已經基本絕緣。就連他吃的面食,也是特殊加工而成的。“這種特制粉是去除了苯丙氨酸的淀粉,沒有面筋,摸起來咯吱咯吱的,比淀粉還硬,看上去晶瑩剔透,卻沒有正常面粉的香甜。”程海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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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三年夜才制出特殊面條
在母親精心照顧下,孩子一天天健康長大
聊著聊著,小希放學回來了。程海英給他煮了雙色面條,淡紅色的是火龍果面,淺綠色的是小白菜面,看起來比常人吃得還要精致。而程海英告訴記者,就是這樣的面條,她用了三年時間才做出來。
“最開始,我用特制淀粉做成面條,一下鍋就成了漿糊。”程海英說,雖然自己是名面點師,但買來“面粉”,卻連最基本的饅頭、面條都做不出來。有一次,孩他爹急了,說了一句,“虧你還是面點師呢……”
聽了這話,程海英很難受,決定做出點花樣來。小希出生后,他們一家便跟小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只是對外誰都沒說小希生病的事。為了保住這個秘密,每天下班后,她都要悄悄回到自己家,研究做面條。
“一開始,怎么壓都壓不好,800g一袋的粉,不知道讓我‘浪費’了多少。”程海英說,她明明知道面粉和水應如何配比才能做出好吃的面條,但這種特制粉沒有黏性,即便做出面條的形狀,但一下鍋就又成了糊糊。為了讓做出來的面條更結實,她反反復復,經常熬到凌晨五六點,稍微瞇一會兒就爬起來去上班。到了晚上,再回到家里繼續琢磨、實驗。寒來暑往,差不多三年時間,才把面條做好。
功夫不負有心人。就用那一開始捏不成形的特制粉,程海英做出了各色蔬菜面,也做出了好吃的餅干和蛋糕。而小希,也在程海英的精心照顧下,像正常孩子一樣健康長大了。
花樣特食分享給全國病友不過還是費心保守孩子的“秘密”
“如果我趕不過來,孩子就要自己煮面,這會耽誤他吃飯的時間。”小希午飯后,程海英就騎電動車回了家。說是家,其實也是她的臨時工作間。先前預定的廠房因拆遷問題沒落實,但有很多病友家長在等著她做面條。
程海英做的特食,是在一次次分享中被大家知曉的。小希小時候,程海英加工了特食,就會帶到醫院分享給其他小朋友。因為很少有家長像程海英這樣,可以把特制粉做成成型的面食,醫院的醫生和領導還邀她幫其他PKU孩子加工特食,并在食堂為她留了個窗口,“醫院提供設備和場地,我做一些普通面食賣給醫院職工,算是我的收入;同時,我要幫其他有需要的PKU孩子加工特食。”程海英說。
為讓大家放心,程海英主動拿自己做的特食找有關部門做了成分檢測,證明她做的這些特食中苯丙氨酸數值在安全范圍內。她目前提供的更多是加工服務,其他家長用PKU專用面粉或蛋白粉,來換取她加工好的面條或其他面食。
久而久之,程海英在全國PKU這個圈子里,都有了名氣。她應外地多家婦幼保健院邀請,去分享做特食的方法,還幫其他地區的患兒家長申請相關補助,也會在外地奶粉缺貨時幫其他家長從濟南購買奶粉。
直到深夜10點半,忙活了一天的程海英才做完當天要做的面條。她又騎上電動車,趕往出租屋,希望第二天早上,小希能吃上一碗熱騰騰的面。
“雖然沒掙多少錢,但我獲得了快樂。”程海英說,有時會收到七八歲小朋友寫來的感謝信,看著那歪七扭八的字跡,她特別高興。
聲名在外,但身邊認識的人卻不知她到底在做些什么。程海英告訴記者,PKU畢竟還是罕見病,她很怕別人戴有色眼鏡看小希。
(生活日報記者 秦聰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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