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牡丹晚報
2023-12-04 10:44:12
原標題:菏澤尋古記
來源:牡丹晚報
原標題:菏澤尋古記
來源:牡丹晚報
□侯仰軍
重陽節前回菏澤,菏澤市人大原副主任潘建榮問我想去哪里看看。我說這次回來時間有點緊,只有半天時間,咱們去定陶吧,再去看看官堌堆、仿山。
定陶在歷史上曾是個赫赫有名的地方,被著名歷史學家司馬遷稱為“天下之中”。在定陶,官堌堆又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歷史遺跡。公元前202年,漢高祖劉邦在這里登基稱帝,建大漢四百年基業,這里遂被人們稱為“官堌堆”或“受命壇”“即位壇”。
斗轉星移,隨著時間的流逝,官堌堆逐漸被人們遺忘。2005年4月和2006年4月,我和潘建榮曾連續兩年帶歷史、考古方面的專家到這里考察、調研。記得第一次來這里時,還頗費一番周折。不僅路不好走,問了幾個當地人,都說不知道這個地方。后來還是把車停在姜樓村,沿著田間小路向南走了大約500米,才到了官堌堆下面。當時我們細細考察了官堌堆裸露的文化層和周圍的地貌,在農田里還發現幾個新石器時期的陶片。據考古勘探,官堌堆是一處新石器時代到商周時期的文化遺址。在這里曾發現蚌殼坑,采集到鹿角化石、野生動物骨骼、牙齒、石刀、石鐮、骨針、貝殼、陶斧等大量先秦時代的遺物。
我們這次來官堌堆,感覺她比十七八年前似乎又矮了一些。由于文化層暴露明顯,裸露的灰層和燒土面依然清晰可見。圍著堌堆轉了一圈,我發現原來老百姓供奉的神龕都被清理了,還用幾十塊青石板修了一條直達堌堆頂部的石板路。但作為一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官堌堆經歷了幾千年的風吹雨淋和洪水沖刷,保留至今實屬不易,應該把它保護起來,不讓游客輕易上去。
在定陶以至整個魯西南、豫東地區,我們仍然可以看到不少高聳于地面的像官堌堆這樣的“堌堆”(有的稱為山,或稱為丘),有覆鍋形、橢圓形、長方形、圓柱形。僅在菏澤地區,就有一兩百處,如安邱堌堆、安陵堌堆、梁堌堆。堌堆上的文化堆積幾乎全部為灰黑土質,一般高出地面五六米,地下深埋四五米。這是上古時期菏澤地區崗丘布野的最好佐證。那時,菏澤地區的氣候比較濕熱,常有洪澇災害發生。每當洪水來襲,人們為了躲避水患,自然選擇臺地作為棲身之處。在長期居住的過程中,有時可能因洪水太大而將臺地上的房屋沖垮,人們只好待洪水退去之后,在原來的基礎上繼續加高地面。《淮南子·齊俗訓》說:“禹之時,天下大雨,禹令民聚土積薪,擇丘陵而處之。”就是明證。
這一現象也可以通過菏澤堌堆遺址的發掘資料得到證實。1979年,菏澤地區文物工作隊對曹縣莘冢集遺址進行試掘,從大汶口文化晚期到商代晚期,該遺址人為地加高大約3米。1984年秋,北京大學考古系對安邱堌堆遺址進行發掘,從T13西剖面可以看出,自龍山文化晚期到晚商時期,該堌堆遺址人為地增高4米(尚不算商代以后對商文化層的人為破壞)。這就表明,躲避洪水侵襲是菏澤地區堌堆遺址形成的最重要原因。
潘建榮說,根據古籍記載,劉邦受命壇在定陶老縣城南10里,那就不應該在官堌堆。官堌堆被說成“受命壇”,是明朝以后的事。劉邦受命壇應該在現在的定陶城內,在老東關的白土山路上。那里地勢很高,因為老百姓經常進行白土布交易,得名白土山。1933年修定陶城墻,1982年修外環路,才把白土山挖掉了,但至今那里地勢仍比別的地方高一些。50年前,他曾到過那個山上,登高四望,記憶猶新。后來我們開車去定陶城區,到白土山路上看了看,與別處似乎沒什么不同。
世間萬物就是這樣,只要是過去的,不管是歷史人物還是歷史事件,我們都不可能讓其起死回生或者重現,畢竟,“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歷史學家不可能完全“還原”歷史真相,他能做到的,只不過通過考證,無限“接近”歷史真相。漢高祖劉邦登基處,《史記》記載是“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陽”。《括地志》說:“高祖即位壇在曹州濟陰縣界。”兩千多年過去了,由于黃河一次次淤積,氾水早已被湮沒。地標沒有了,哪里去找?
劉邦登基稱帝時,事出突然,戎馬倥傯,是因陋就簡,就在一個堌堆上修建即位壇,還是另起爐灶,新建高臺?都有可能!潘建榮提供的信息,只有留給后世學者考證了。
離開官堌堆,我們到了仿山。據歷史記載,仿山位于定陶縣城西北約5公里處。它由東西兩山構成:東山高約12米,東西寬90米,南北長340米;西山高約4米,東西寬54米,南北長140米。兩山中間有深谷,共占地約3.8萬平方米。堌堆之高大,工程之宏偉,在菏澤地區首屈一指。周朝建立后,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叔振鐸被封于曹,建都陶丘。曹叔振鐸死后,葬于陶丘東北7.5公里處。自曹叔振鐸至伯陽二十五代,并葬于此。因墓地規模宏大,仿佛若山,后人稱其為仿山。
在菏澤一帶,仿山比官堌堆的名氣大,因為這里有廟會,老百姓都知道。2006年4月,我和潘建榮來考察時,站在東山上,周圍的景物一覽無余,很顯高大。
時間過得很快。我們從官堌堆、仿山,到何樓遺址、白土山、梁王臺遺址,一路走來,眼看著太陽西斜。于是緊趕慢趕,終于在天黑前到了“天下之中博物館”——潘建榮在半堤鎮潘樓村建的私人博物館。
這個博物館匯聚了潘建榮二十年的心血。不僅有挖掘的、撿的,甚至花錢買的大量實物,更有古今學者的著作、各類年表等對菏澤歷史文化的梳理,讓人們看了之后對菏澤的歷史文化一目了然。
我和潘建榮的交往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時,我在濟南工作,任齊魯書社編輯室主任,并跟從李學勤、方輝老師攻讀考古學博士研究生。2003年10月26日,我接到山東社科院彭立榮打來的電話,說菏澤市人大副主任潘建榮來了,對搞舜文化很有興趣,希望中午見一見。我本來不想去,心想一個政府官員搞學術研究,會不會是心血來潮或者沽名釣譽?但一見面,感覺這個潘主任還真是要搞點學問。他說,他只是小學畢業,做了一輩子行政工作,當過兵,下過工廠,搞過計劃生育,如今快退休了,也有時間了,想好好做點學問,特別是菏澤的歷史。我知道,菏澤的歷史不好搞,一是黃河淤積,把宋朝之前的歷史遺跡都埋在了黃沙之下;二是菏澤經濟不景氣,缺少經費;三是最要害的,由于經濟落后,菏澤的歷史文化不被外地人“尊重”,菏澤本地人也“自輕自賤”,沒有底氣。
那天是星期天,吃過午飯,潘建榮提出,想請我帶他去齊魯書社轉轉。一個下午的時間,我們聊了很多,從此開始迄今二十年的學術合作之路。
首先,在各地召開座談會,宣傳菏澤歷史文化。
菏澤歷史悠久,文化燦爛,傳說是伏羲之桑梓,堯舜之故里。曾為商湯京畿,后為兗州(古九州之一)中心,被《史記》譽為“天下之中”。只是在金朝之后,由于黃河泛濫,才失去原先的榮光。我們要弘揚菏澤的歷史文化,首先要讓人們知道菏澤、重視菏澤、幫助菏澤。2003年10月以后,潘建榮和我、徐子紅(曹縣縣志辦編審)一道,先后到濟南、曲阜、天津、石家莊、安陽、北京、西安、鄭州等十幾個城市,查閱資料,拜訪名家,召開座談會,宣傳菏澤的歷史文化。
很多專家對菏澤比較陌生,對菏澤的歷史文化也不熟悉,但他們在宏觀視野上、在學術理論上都有獨到的見解。同時,聽了我們的介紹,他們也開始關注菏澤的歷史文化。記得有一位考古學專家說,你們來晚了!從文獻上看,唐堯、虞舜、夏禹、商湯都和菏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可這些年,都讓別的地方爭去了!
其實,歷史真相不是誰能爭就爭走的。
其次,摸清“家底”,調查菏澤的歷史遺跡。
那幾年,在頻繁到市外進行宣傳的同時,潘建榮還多次邀請專家、學者到菏澤下屬各縣、區考察、調研,以期摸清“家底”。我雖然當時在濟南工作,也參加好多次。2005年4月,到成武縣、曹縣、定陶縣、牡丹區實地考察小臺遺址、文亭山遺址、文亭湖、梁堌堆遺址、莘冢集遺址、安陵堌堆遺址、古陶丘遺址、官堌堆遺址、漢堯陵遺址、漢成陽城遺址;2006年1月,冒雪前往曹縣閻店樓鎮土山集拜謁湯陵,考察亳都遺跡,并到豫東的商丘、蘭考、開封、長垣、滑縣、濮陽調查先秦遺址,查閱資料;2006年4月初,陪同沈長云、張翠蓮到牡丹區的堯陵遺址、漢成陽城遺址、安邱堌堆遺址、鳳嘴堌堆遺址、青丘堌堆遺址,鄄城縣的歷山廟遺址、堯陵、陶堌堆遺址、葵丘遺址、古甄邑舊址,定陶縣的官堌堆遺址、仿山遺址、項梁墓、范蠡墓、梁王臺,成武縣的紀河寺遺址、梁丘遺址進行詳細考察;2006年4月中旬,又考察了曹縣的春墓崗遺址、梁堌堆遺址、伊尹墓、湯陵……通過實地考察,專家、學者們普遍認為,菏澤的歷史文化燦爛輝煌,應該在新的時代煥發出應有的光彩。
第三,成立“菏澤歷史文化與中華古代文明研究會”,搭建研究平臺。
經過我們多次商議并在潘建榮的多方奔走下,2005年6月25日,菏澤歷史文化與中華古代文明研究會成立。成立研究會的主要目的就是為菏澤的歷史文化研究提供一個平臺,動員國內外的專家學者關注菏澤、研究菏澤、宣傳菏澤。研究會成立18年來,做了大量工作,出版了十幾本(套)有關菏澤的學術著作,極大地推動菏澤的歷史文化研究。
第四,恢復堯陵等地面建筑,給海內外炎黃子孫留一個祭拜祖宗的地方。
堯陵在哪里?有很多說法,原因主要是黃河泛濫造成的。漢代之前,菏澤地面上就有堯陵。漢武帝時期,堯陵被黃河水淹沒,后于漢宣帝時在原地重修,本無爭議。西漢末年的劉向曾說:“堯葬濟陰,丘垅皆小。”東漢班固在《漢書·地理志》中也提到堯冢或堯靈臺:“濟陰郡……成陽,有堯(冢)靈臺。”東漢末年應劭說:“濮水南入巨野。成陽縣有堯冢、靈臺。”可到了金朝年間,堯陵再次被淹沒。后人不明就里,遂起爭議。乾隆元年(1736年),山東巡撫岳濬重修堯陵,起因是“自金末河決,堯祀移于東平州蘆泉山之陽,然堯陵自在谷林,不在東平”“東平一陵,實屬沿誤,隨委員查視,堯陵在濮州城東南六十里古雷澤之西谷林寺前,有享殿三間在焉”。說明清朝人已認定山東東平的堯陵是后人所修。《清史稿》還記載了乾隆皇帝如何主持學術討論并認定堯陵在今菏澤的事。在占有史料的基礎上,潘建榮動員各方力量,在菏澤市牡丹區胡集鎮堯王寺村西重修堯陵,塑堯舜雕像,建祭祀廣場,吸引大批海外華僑、華人前來認祖歸宗,帶動當地的旅游業。
第五,進行考古勘探和挖掘,實證菏澤悠久的歷史文化。
金、元以來,黃河泛濫頻繁,重創菏澤的經濟、民生,掩埋菏澤的繁華和悠久的歷史。據勘探,菏澤大多數地方積沙達5—10米,個別地方在10米以上。由于大多數地方積沙太厚,長期以來,考古學者多以為此地無古可考而很少涉足。但新中國成立以來的考古調查證明,在魯、豫、皖的黃泛區內,就在隨處可見的“堌堆”之上,往往有重大發現。據1992年的文物普查和考古發掘資料,菏澤地區發現大汶口文化至漢代遺址416處(不包括梁山縣),其中以龍山文化遺址、商和春秋戰國時代遺址為主,定陶、成武、菏澤(今牡丹區)一帶是遺址密布區。這說明,菏澤地區考古大有可為。可問題是,積沙太厚,水位太高,一挖就出水,請誰來勘探挖掘?關鍵時候,方輝和陳雪香發揮很大的作用。十幾年的時間,菏澤考古成果迭出,不僅在定陶發現北辛文化,還發現大量的漢文化,尤其是發現目前我國保存最為完整的大型“黃腸題湊”墓葬,大大改變人們對菏澤的歷史偏見。
七千年文化結碩果,二十載心血著華章。二十年來,省內外一大批學人,在菏澤廣袤的大地上,櫛風沐雨,兢兢業業,重拾菏澤的文化記憶,重構菏澤的文化根基,擦亮菏澤的文化品牌,提升菏澤的文化自信。菏澤,必將會在新的時代煥發出她應有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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