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廣州日報
2018-10-24 08:16:10
逢山我開路 遇水我架橋
港珠澳大橋建設者:“忙碌了十三年,終于等到這一天”
杜安娜 陳慶輝
10月23日上午,港珠澳大橋開通。對于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總工程師林鳴來說,時間定格在這一天,“忙碌了十三年,終于等到這一天”,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林鳴難掩內心激動。
林鳴所主導的島隧工程是港珠澳大橋建設中的節點工程,也是決定整個港珠澳大橋能否順利貫通的關鍵工程,在這個特別的時刻,腳踏在東人工島這塊灑下無數心血和汗水的土地上,林鳴說:“真的不舍得離開。”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杜安娜
“為了這個工程忙了十三年,一直忙到最后一天。今天一大早我還派了100多人在工程現場查看檢修。”林鳴笑著說,實際上,整個工程從開工到開通一天都沒有停止過。
林鳴負責的是港珠澳大橋建設中的節點工程——島隧工程,也是整個建設中最核心的部分。而無論是“島”還是“隧”,作為橋梁專家的林鳴在接手港珠澳大橋前都沒有接觸過,可以說港珠澳大橋的建設硬生生把他“逼”成了島隧工程的世界級高手。
在港珠澳大橋的建設中,“島”和“隧”的建設,沒有一項讓林鳴輕松過關。林鳴談到,當時橫在面前的第一道大難關就是:離岸人工島的建設。要在大海上建兩個人工島為海中隧道和橋梁的轉換銜接提供“轉換器”。
當時世界上可行的技術方案是:按照傳統拋石填海的方法去建成兩個10萬平方米的人工島。不過,這樣不僅工期長,而且必然會造成水路交通堵塞。
此外,還需要開挖800萬立方米的海底淤泥,有統計顯示挖掘量相當于堆砌三座胡夫金字塔。并且, 極大的開挖量還會破壞生活在這片水域的中華白海豚的家園。
面對種種弊端,林鳴想到一個“快速成島”的方法:將一組巨型鋼圓筒直接插入并固定在海床上,然后再填砂形成人工島。
“這些巨型鋼圓筒的截面面積相當于一個籃球場,高度相當于18層樓,體量類似于一架A380空中客車。”林鳴記得當時這一想法引來許多反對和質疑,把這樣一組龐然大物,制作、運輸并固定到設計位置,能做到嗎?林鳴笑道:“事實證明:堅持就是勝利。”于是我們看到,被國外專家預計要兩三年工期才能完成的人工島, 被林鳴的團隊用短短七個月時間就完成了。
港珠澳大橋從夢想到現實——
兩代專家的四次相遇
據新華社電 作為改革開放后最早到內地投資的香港實業家之一,早在1983年,工程師出身的胡應湘就提出了《興建內伶仃洋大橋的設想》,成為提出港珠澳大橋具體修建設想和計劃的第一人。
上世紀90年代初,林鳴在建設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座大橋——珠海大橋時聽說了胡應湘的名字。“胡先生在內地投資了電廠和中國大酒店等多個項目,與我們專業最近的是廣深高速公路和伶仃洋大橋的構想,很仰慕胡先生。”林鳴說。
2006年,為了探討雙方合作投資建設港珠澳大橋主體工程的可能性,林鳴所在的中國交建派遣他帶領專業團隊專程來到香港拜訪胡應湘。在位于灣仔合和中心的辦公室里,林鳴第一次見到了胡應湘。
2011年7月的一天,林鳴團隊在港珠澳大橋正式動工后暫住珠海,胡應湘前去拜訪。同為工程師的兩代人第二次見面。
當時正值炎炎夏日,年近八旬的胡應湘不顧舟車勞頓一大早便趕來,要與林鳴討論潮汐發電的試驗方案。林鳴頗為感慨:“胡老事業上早已功成名就,生活上衣食無憂,我除了感動,也受到了莫大的鞭策。”
“一定要立足自主創新”
在工程籌備階段,林鳴曾組織項目組到國外考察。外國專家斷言,中國人沒有能力做這件事情,并開出了1.5億歐元的天價咨詢費。林鳴說:“我們所建設的不僅僅是香港回歸后的世紀工程,更是大國的經濟宏圖,我們一定要立足自主創新!”
胡應湘對大橋島隧工程評價頗高。“我去看過島隧工程,林鳴團隊的水平很高,建得很好!40年前,內地修橋的施工經驗設計水平還不行,但現在已經是世界領先水平,而且建設成本更低,非常有競爭力。”
今年2月4日,胡應湘應邀參加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景觀設計暨工程美學研討會。那天,林鳴與胡應湘第三次相遇。
林鳴向胡應湘介紹,大橋建設者之所以在人工島橋頭安放四個青銅鼎,就是要尋找一種具備時代標志、能被三地接受、又能承載大橋精神和建設者寄托的創作。
那一天,也是胡應湘提出伶仃洋大橋構想35年后第一次看到幾近完工的港珠澳大橋。“相當偉大!見到內地工程師和施工隊伍如此高質量的作業,將夢想變成了現實,我感到非常高興。”胡應湘激動地說。
今年夏天,林鳴陪同胡應湘在港珠澳大橋內地段接受媒體的采訪,這是他們第四次見面。“我從與他的交往中體會到了如何當一個工程師。在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中,我們倡導兩個理念,一個是工程師精神,另一個是工匠精神,我們都引以為榮。”林鳴說。
外海沉管技術創下工程奇跡
建“海底隧道”遇到的問題,常常險象環生。其中最驚險的一環是:外海沉管隧道的修建。現在建成的港珠澳大橋沉管隧道是當前世界上唯一的深埋沉管隧道。但在當時,外海沉管隧道核心技術還掌握在國外幾家公司手里。
剛開始,林鳴也曾嘗試尋求外部的力量。他興致勃勃地帶著工程師到國外去考察學習技術,結果被對方狠狠潑了一盆冷水,最后不僅技術沒學成,還浪費了時間精力。之后,他也考慮去“買技術”,結果不僅需要十多億元的咨詢費,還要延誤一年的工期。
既然“走投無路”,不如自力更生。
林鳴說到這里又有些自豪地笑道:在港珠澳大橋深埋沉管隧道技術被他們突破后,當時開出天價咨詢費的公司又特意邀請他去做交流,還在公司升起了中國國旗。
在外海沉管隧道的修建過程中,最難的是外海沉管的安裝,要從工廠把這個重達80000噸的沉管用船運到施工地點,然后再精準沉放到指定位置,并與前面的沉管對接。“每一次都需要幾百人共同的力量。”
每一節沉管都很難做到一次安裝成功,“命最苦”的是第15節沉管(E15),不得不經歷兩次被拖回工廠,第三次浮運之后,才順利完成了安裝。
在安裝最關鍵的時刻,林鳴還曾因勞累過度,鼻腔大出血,四天內實施了兩次全麻手術。
對話:事業需要更多的堅持
廣州日報:今天港珠澳大橋正式通車,你作為建設者有什么感受?
林鳴:我覺得我們所有人都對這座大橋充滿了感情。人生能夠干這樣一個工程值了。我們有上千萬建設者,能看到這樣一個工程成功完成,是非常光榮的事情。
廣州日報:我們知道這些年來工程遇到過無數的困難,最終都“化險為夷”,是一種怎樣的力量在堅持?
林鳴:這就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奮斗精神。這個精神的內涵博大精深,在社會主義新時期,城市化建設的高潮當中,特別需要這種精神。不僅是這座橋,還有改革的“橋”,都需要我們“開路架橋”,戰勝一切困難。
要去挑戰難度更高的技術
廣州日報:回顧這些年最艱難的時刻,有什么新的感受?
林鳴:現在覺得我們當年的堅持是很值得的。不管那時碰到多大的壓力,現在所有人都贊成我們的堅持。包括過去支持和不支持的力量。我們現在需要一種為了一個事業、理想以及崇高目標去堅持的精神,否則的話,目標就無法達到,會打折扣。
現在回想起來,這種精神是一筆寶貴財富。我們的事業需要更多的堅持,才能達到預想的高度。
廣州日報:港珠澳大橋已經通車了,您的工作任務大約什么時候結束?
林鳴:我一直忙到現在,忙了十三年,一直忙到最后一天。總想把它做得更完美,總是不斷給自己找問題在做。
昨天我們還在總結,每天平均有一百個人在工程現場。大家都舍不得,很多人都忍不住掉眼淚,都恨不得再干一兩年。我就鼓舞大家:大橋建好了,都能用了,你們“退場”不是應該高興嗎?結果大家還是含著眼淚吃了一頓晚飯。
事業需要投入感情,有感情才能做出好的事業。
廣州日報:大橋后續質量怎么保障?
林鳴:我們昨天開會成立了一個保修班子,這班人會一直留在現場為大橋服務。合同規定這兩年我們會做一些保修工作,合同期結束后我們也會隨叫隨到,讓大橋保持最好的狀態。
廣州日報:您曾經說過自己“一輩子不走老路”,下一步準備做什么?
林鳴:接下來主要是培養年輕人,教他們做“懸浮隧道”,去挑戰世界上更困難的工程,將來會運用到更寬的峽灣、跨越更深的水域。這比港珠澳大橋的技術難度更高,目前世界上非常關注,中國也不能落后。
我上次在《朗讀者》上也講到了:我喜歡出發。雖然我喜歡旅行,但現在先工作吧,要“打起背包再出發”。
港珠澳大橋島隧結構 施工圖復核專家徐偉:
“幕后英雄” 同樣精彩
在港珠澳大橋建設者中,除了那些奮戰在一線的建設者們,為這座超級工程默默奉獻的“幕后英雄”也不少,同濟大學土木工程學院教授徐偉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港珠澳大橋工程圖復核專家,他讓荷蘭公司開出的天價咨詢費泡了湯,為大橋隧道順利建設保駕護航,并獲得了港珠澳大橋的“參建紀念章”。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項目部總經理、總工程師林鳴也在公開場合多次感謝徐偉。昨日,在港珠澳大橋開通之際,徐偉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經過9年的努力,大橋終于開通,我感到非常高興和自豪,很有成就感。”
文/圖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陳慶輝
廣州日報:港珠澳大橋開通了,能否談談您的感受?
徐偉:我能參加港珠澳大橋建設當中的一部分,作為工程領域的工作者,我很幸運,也很高興和安慰。我對大橋也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從珠海口岸到內地和香港連接線的交界處,我走了很多次。
廣州日報:港珠澳大橋的島隧工程沒有先例,但最終很成功,也得到了國外媒體的贊譽,您覺得成功的關鍵是什么?
徐偉:和第一線工程人員比我們其實屬于后勤保障部門,當然在建設中不管前方還是后方都很重要。實際上參加建設大橋的人員有好多,但所有的建設者們組成的技術協助架構非常融洽,這是項目成功的重要保障。大家把長處結合在一起,為實現一個目標而忘我地工作,這種精神是我們事業成功的保證,也是成功的關鍵。
我們做了一個沒有先例的工程,成功了,而且質量很好。只要走過港珠澳大橋的人都會感受到隧道里面滴水不漏,結構設施非常整齊,這些能做到是很不容易的。這次島隧工程的成功,也得到了沉管經驗最豐富的荷蘭人的贊譽。我國從原來的一個沉管施工的小國,一躍成為沉管施工的強國。
林鳴總工程師有一句話說得好,他對荷蘭公司的負責人說:“你過去反對我們做一些技術創新,這是出于一個工程師的責任,因為你沒做過。今天你肯定我們的創新成果,是出于你一個工程師的胸懷。”
接受了任務
就沒有退縮的余地
廣州日報:是什么原因讓您和港珠澳大橋結緣的?
徐偉:由于港珠澳大橋的沉管隧道深埋外海海底,其長度和埋置深度達到世界上目前最長、最深的規模。原本這個工作是請荷蘭公司來做的。而巨大沉管的深水安裝是一道難題,荷蘭一家世界著名隧道沉管公司同意派出專家提供技術咨詢,但只發表意見,不承擔責任。后來想請他們承擔一些責任一起完成這個難題時,盡管他們也沒經驗,但依然開出了1.5億歐元的天價咨詢費,當然這價格我們沒法接受。
為了確保這項國家重點工程的順利實施,中國交通建設股份有限公司島隧項目部委托同濟大學承擔其設計文件的復核、審查,并完成相應的關鍵技術科研任務。因為我和中交集團在技術上的交流有20多年了,我們都是老朋友。從這個項目一開始我就經常去那里,我們經常有交流。所以項目有需要,我義不容辭。于是我們團隊承擔了這項科研任務,孫鈞和葉可明兩位院士擔任了這項科研任務的指導工作。
廣州日報:當初您承接這項任務時,壓力大嗎?
徐偉:我接受這個任務首先是有一種喜悅感,壓力也是有的,如果做不成的話是要負責的。但那時我的想法就是想去做這個事情,把它做好,并沒有那么多擔心。做任何事情都會碰到困難,更何況接到這么重大的任務,我更沒有退縮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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